据传,铸剑山坐落在太行与秦岭交汇的群山之中,距离洛阳和长安都不算远,只是因为道路险阻,且山峰经年藏于皑皑白雾之中,鲜有世人能见其真容。
而瑰氏,作为铸剑山的主人,虽然已有近千年的传承,但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世人对此知之甚少,除了六剑世族外,就只有在像琅琊王氏、河东柳氏这样的一些顶级门阀内,才能找到寥寥几本与之相关的典籍记载。
关于瑰氏和铸剑山,叶玄从林潇云那得到的消息,就只有这么多了。
对此,他也没有过多的疑问,自从见识过紫泰剑那超乎寻常的力量后,他就已经明白,瑰氏和六剑之所以不被外世所熟知,这其中的原因,绝不是一两句话能解释清楚的。
而在当天晚上,林潇云便命张老九带着三五个手了得的兵士,在瑰南的引路下,朝着铸剑山的方向而去了。
出于对铸剑山的好奇,叶玄原本也想能跟着去稍稍了解一番,可结果林潇云并未准,他也就只好悻悻的回小院去了。
小院里,陈斯一如往常的坐在石凳子上,一盏油灯摆在他面前的石桌子上,偶尔在习习夜风中轻微晃动两下,却并不见有熄灭的迹象,而在油灯旁,则放置着那个梨形的陶埙。
一轮弯月挂在枝头,叶玄在陈斯对面坐了下来,拨了拨灯芯,让火光更明亮了一些,开口问道:“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陈斯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只是看着头顶的月亮,长长舒了口气。
“想家了?”叶玄随口说了一句,随即又道:“今天已经正月十了吧?”
“十九!”陈斯纠正道,语气平淡。
“十九了啊!”叶玄看着那轮缺月,也轻轻叹了口气,道:“季贤兄,这陶埙,能否借我一刻?”
陈斯怔怔的看着他,迟疑了良久之后,才点点头道:“请便!”
叶玄道过谢后,从桌上拿起陶埙,将吹口简单擦拭一番,凑到嘴边,开始吹奏起来。
陶埙虽然不和竹笛一样属于管乐器,但同样是依靠指孔的交替变化来改变音色的,所以二者有许多相通之处。
叶玄最为擅长的是竹笛,陶埙只是稍有接触,但此刻吹来,却只觉音色醇厚,曲声低吟婉转,倒是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
这具陶埙,的确是一件上品的乐器。
曲声悠扬,烛火摇曳,陈斯坐在一边,看着叶玄持埙吹奏的侧脸,微微有些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曲终了后,他才回过神来,摇摇头,笑道:“果然名不虚传,叶掾在音律上的造诣,果真不是常人所能企及的!”
“有一年多没碰过这些东西了!”叶玄看着那陶埙,将其轻轻放在石桌上,舒了口气,接着道:“所谓名,也终究不过是虚的,在如今纷乱的天下,起不了任何作用!偶尔吹奏一曲,权当喜好,寄思托怀罢了!”
陈斯认可的点了点头,问道:“这首曲子可有名字?”
陈斯问完这句话,赵方房间内的窗户后面,便传来了一阵东西打翻的声音,叶玄的眉头皱了皱,回头看了一眼,没发现人影后,才又答道:“有,叫《望乡。”
“望乡......望乡......好名字!”陈斯小声沉吟片刻,似乎对于赵方房内的动静毫不在意,有些疑惑的问道:“此名此曲,都当得上是广为流传的上佳之作,为何我以前从未听过呢?”
“这只是家母在闲暇时自己作的曲子,并未在外人面前演奏过,季贤兄以前没有听过,也是自然的事!”叶玄顿了顿,继续道:“明天是家母的诞辰,生为人子,不能在一旁陪伴躬奉,记起这首曲子,才有些忍不住感怀。”
“原来如此!”陈斯点了点头,笑道:“令堂如此才,只怕当年也是足以媲美蔡文姬和卓文君等人的奇女子吧!也难怪叶掾年纪轻轻,便能有如此音律造诣,与你相比,倒真显得我是在班门弄斧了!”
叶玄也笑了笑,道:“季贤兄太自谦了!说起来,我母亲也姓陈,不过是出自上党陈氏!”
“上党陈氏?如此说来,还的确是同宗呢!”陈斯看着叶玄,笑道:“上党陈氏和宜兴陈氏都是颍川陈氏的旁支,只是宜兴陈氏分出本家,已有数百年,早已自成一脉,而上党陈氏应该只有五六十年而已吧!”
叶玄摇了摇头,表示他对这些并不是很了解。
也是,他连叶家的根基都不知道在何处,又怎会知道上党陈氏的渊源呢!
自小开始,父亲母亲和家里的长辈从未有人跟他提起过叶家祖辈的事,他所知道的,就只是自己祖父在年轻时,曾追随征西将军邓艾南下灭蜀,因军功而获封梁平侯,才有了现在的洛阳叶家。
而十多年来,荫封侯爵的父亲领着叶家军东征鲜卑,西讨羌氐,南抗凌湘叛军,北伐匈奴白羯,为晋室朝廷殚精竭虑,积累下大量军功,才使得叶家从梁平侯府跃升为梁县公府。
想到此,叶玄不暗暗叹了口气。
陈斯见叶玄安静下来,不又戏虐的笑道:“照如此说来,我还应当叫令堂一声表姑母,而叶掾你则是我的远房表弟!这就有点儿意思了!哈哈......”
叶玄面无表的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明明刚才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现在笑起来又好像没心没肺,他越发觉得陈斯这个死党有些莫名其妙了!
“只是不知道令堂愿不愿意认在下这个远房表侄,到时候回荆州后,我可得去县公府拜访拜访!”
“随时恭候!”叶玄皮笑不笑的说了一句,随即又补充道:“家母人很和善,绝不介意多出一个表侄的,到时候你见了就知道了!”
凑巧的是,不远处的赵方,此刻正战战兢兢的出门来倒洗脚水,刚好隐约听到了叶玄这最后一句话,不两手一松,木盆也跟着飞了出去。
木盆划着圆,在地上滚了两圈,最后倒在了离石桌很近的地方。
陈斯和叶玄二人听到声响,先是看了看那木盆,随后又同时看向了一脸古怪的赵方。
赵方也是先看了看那木盆,随即惶恐的目光在二人间来回转动,最后不发一言的迅速转进屋,“哐”的一声关上了房门,熄了房里的灯火。
至于那木盆,仍旧倒扣在离石桌不远处的地上。
陈斯对此仿佛毫不在意,只是端起油灯,拿过陶埙,一路走一路笑的回房去了。
在陈斯的笑声中,叶玄的脸色黑了下来,深吸两口气后,终究难以平复心绪,于是对着赵方的房间大声吼道:“已经第三次了!赵方,马厩那边正缺人手,明天开始,你就过去帮忙铲马粪!!!”
赵方的房里没有回应,叶玄只能愤愤的摇了摇头,进自己房内去了。
看来,这张老九的确不适合当师父,得告诉他,不能只顾着教赵方一些拳脚功夫,一些平里的人际关系,也得教他知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张老九自己就从不与人打交道,又怎么教赵方那些正常又正经的人际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