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无极中早就憋闷着一股无名火了,此刻若不是叶玄给了他一个安静的眼神,他真能一拳将这个猥琐的小混混打飞到屋外去。
不过,恰好就在此时,巡夜的捕快正好从门外经过此处,见客栈内有异动,走了进来,拍着手里的环首刀,冲里面叫嚷道:“怎么回事?你们这是怎么回事?要聚众斗殴吗?”
叶玄淡淡的看了那捕快一眼,正准备说点什么,可随即便只见莫等闲抢在那小个子无赖前面,弓着腰一路小跑到了那捕快边,极不起眼的塞了一小袋铜钱后,笑着说道:“官爷,是这样的,小女刚才与那位壮士之间有一点误会,现在已经没事了!”
捕快满意的拍了拍自己怀中的铜钱,看着那壮硕汉子三人,笑道:“没事了就好,没事了你们几个就赶紧散了吧!别吓着人家小娘子了!”
那捕快不一会就走了,只不过临走前,还不忘回过头来,“叮嘱”一句道:“刘壮实,这些天城内江北流民多,当然,贵人也多!你小子少给赵牢头惹麻烦,不然惹到了大户,就是被活活打死,也没人救得了你!”
那名叫刘壮实的无赖听闻,忙点头哈腰的笑着道:“多谢吴大哥提醒,我这些天一定老老实实的!”
那捕快走了之后,堂内宾客间的话语声也比刚才更大了一些:
“他们运气真是好,刚好遇到了吴捕头,这下那刘壮实该老实了吧!”
“也是也是,我刚刚可是看见吴捕头收了那中年汉子一袋铜钱呢,应该不会有事了!”
.........
叶玄见事平息了,也不再多留,转对利无极和莫澜说道:“走吧,上楼去,时间不早了!”
说完,他便迈步上了楼梯,不过后那壮硕汉子看着莫澜转离去,似乎仍然不肯罢休,咬着牙冲叶玄的背影喝道:“小子,这事还没完呢!”
叶玄走在楼梯中间,脚步一顿,慢慢回过来,目光从上而下俯视着壮硕汉子,以一种冰冷彻骨的语气问道:“怎么?还要纠缠吗?”
叶玄的声音不大,但这一句话出口,堂内所有人却无不是浑一颤,原本的低声私语,也在这一刻彻底没了踪迹,人群间变得安安静静。
尽管叶玄的言辞中没有丝毫威胁的意味,但那种对待蝼蚁一般轻蔑和冰冷的语气,却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威压,沉沉盖了下来,让所有人都不出了一冷汗。
壮硕汉子原本的底气被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完全击散了,仿佛是想到了方才吴捕头的那一番话,心中顿时有一种十分不祥的预感向他袭了过来。
他深深咽了一口口水,根本不敢直视叶玄的眼睛,双腿开始不自的颤抖起来,慢慢的后退了两步,硬着头皮结结巴巴的对另两个无赖说道:“走......咱们走......这次算他们走运......”
三名无赖落荒而逃,叶玄就像根本无事发生一般,看了看仍没有缓过神来的莫澜,道:“走吧,上去吧!”
莫澜应了一声,回过神来,紧跟着叶玄的脚步上了二楼,莫等闲也稍稍愣了一愣后,跟了上去。
利无极看着叶玄上楼的背影,在恍然之间,似乎又看到了那个伟岸的影,随即,嘴角微微挑起一丝自豪的笑意,回到后屋去煎药了,当然,那些堂内的窃窃私语,他也听得清清楚楚:
“那个年轻人,好像不一般啊......”
“嗯,刚才那股气势,有点吓到我了!”
“我也是,出了一冷汗呢!”
........
叶玄回到屋内,在几案前坐了下来,拆开竹简的封线,正准备看时,莫等闲走上前来,语气恭敬的说道:“世轩小郎君,衣服我已经买回来了!”
此前,他只是觉得叶玄的份肯定不一般,毕竟,有利无极这样的高手随护卫,一定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但刚刚那股气势让他有些明白了:真正不一般的,其实是自己眼前的这个人,而并不是那一层份。
叶玄闻言,放下竹简,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刚才做的很好,我实在没有想到,你一个山匪头子,竟然也有这么圆滑的一面!”
莫等闲无奈的苦笑道:“这些也都是被出来,咱父女俩一路南下,没少遇到过这样的事!刚开始也想着,咱一本事,还怕他们不成!可强龙拧不过地头蛇啊,吃了几次亏之后,咱才知道,这终究不是山里了,不是什么事都可以靠武力解决的!”
莫等闲说着,看了一眼旁的莫澜,叹了一口气后,接着道:“什么脸面,什么尊严,什么别人的敬重,这些和澜儿的周全,能比吗?至于旁人说咱懦弱也好,说咱鼠辈也好,说咱贪生怕死也好,让他们说去吧!咱们父女一路都是这么过来的,咱要是出了什么差池,澜儿也一定没有好子过了!”
这一番话从莫等闲嘴里说出来,不由得让叶玄有一些深深的触动。
他再度上下打量了着眼前这个满脸胡渣、蓬头垢面的中年壮汉,回想起第一次见面,他跪在地上求饶时的场景,不一时语塞,眼角有些发酸。
不错,天下父母,莫不是如此!为了儿女,忍辱负重又如何?
可是自己的父亲呢?
自己的父亲愿意抛舍下母亲和自己,去为了一个没有多少交的祖顾挡下那一枪,这其中仅仅是因为墨执剑吗?
不,直觉告诉叶玄,这其中一定还有其他更为重要的原因!
片刻后,叶玄回过神来,摆了摆手,对莫等闲道:“行了,你先下去吧,那边房间有水,去洗个澡,换干净衣服!”
莫等闲笑着应了一声,随即将一个包裹递到了莫澜手里,道:“这是爹刚刚给你在外面买的衣服,等会洗了换上!”
莫澜乖巧的点了点头,接过衣物,抱在了怀中。
叶玄看着莫等闲走出屋外,良久后,轻轻舒了一口气,似有感叹的对莫澜道:“你爹他或许不是一个心善的好人,但的确是一个好父亲!”
莫澜抱着怀里的衣服,看了一眼叶玄,又看向莫等闲出门离去的方向,许久没有说话......
这天晚上,莫澜自己喝了药后,又舒舒服服的洗头沐浴,虽然她的心中仍然有些许羞怯和忐忑,但仍感觉这两个多月来,所有奔波的劳累与疾苦,仿佛这一下子全部被祛除了,整个人就如同获得新生一般。
随后当她换上一新衣,挽起湿漉漉的长发,宛若出水芙蓉般,亭亭玉立的重新出现在客房中时,就连叶玄看了,也不微微有些出神,良久后才将心思完全收了回来。
那新衣依旧十分朴素,但穿在她上,却仿佛恰到好处的将那股灵气展露了出来。
莫澜上的美,不同于伊娄林那种烈奔放的美,这种美,很清幽,就如同月光一般清冷,也如同空谷墨兰一般幽远,又带着一种浓浓的羞怯,似乎想将她自己深深藏起来一般。
但藏得再深,也掩盖不了这一抹芳华。
莫澜走进房间后,微微呆滞的利无极反应过来,拽着莫等闲就要回房去。
“我难道要和你睡一间房吗?”莫等闲有些愤愤不平的叫喊道。
“不然呢,你让我一个大老爷们和小郎睡一间房?”利无极的话说得好像理所当然一般。
“这怎么成,那澜儿她......”
“这个你放心吧!咱家小郎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什么有姿色的女子没见过,别整天你家澜儿你家澜儿的,咱家小郎说不定还瞧不上眼呢!”
“什么柳下惠?谁是柳下惠?我家澜儿她还小啊!她真的还小啊!!!”
“少废话,咱家小郎绝不会对你家澜儿怎么样的!”
“我.......哎哟!”
“轰隆!”
一人倒地的声音传来后,隔壁房间里面就没有了动静,莫澜听闻,有些惊慌的站起来,不过随即就被叶玄制止了。
“别担心,你爹他只是晕过去了,不会怎么样的!”叶玄目光不离手里的竹简,语气平淡的接着说道:“我也不会对你如何的,这样安排有这样安排的理由,你不必多问!”
莫澜听叶玄这样说,只好迟疑不定的坐了下来,犹豫了片刻后,又小心翼翼的问道:“我爹他真的没事吗?”
“放心吧,睡一觉明天早上就醒了!”
又过了片刻,隔壁房间传来两道此起彼伏的鼾声,莫澜的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一些,乖乖的坐在几案不远处,就这样静静看着手不释卷的叶玄,任由时间一点一滴的悄然流逝。
毕竟,叶玄不睡下,她也不敢入睡。
直到夜色已深,她实在抵不过倦意,掩着嘴深深打了一个哈欠,叶玄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指着房中后来摆置的一个铺位,说道:“那不是有铺位吗?你怎么还没睡?”
莫澜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脸色有些发红。
叶玄就这样简单说了一句后,又重新看书了,因为这一卷竹简,讲的是柳氏在南渡前的一些况,所以他看得也是格外的入神。
直到四更时分,他记下了这卷竹简中的所有内容,才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太阳,合上了竹简,可抬头才发现,莫澜依然跪坐在房内一侧,只是她的双眼已经闭上了。
原来,她一直没有到铺位上睡觉,结果等着等着就这样靠在墙壁上睡着了。
叶玄缓步上前,轻轻推了推莫澜的肩膀,想叫醒她。
或许是这几太过于疲惫了,莫澜并没有醒过来,反而因为叶玄的这一推,子一时失去平衡,差点顺着墙壁栽了下去。
叶玄见状,忙蹲下扶住了她,可看着怀里的少女仍然紧闭着眼睛,嘴唇微张,睡得香甜,他又不觉得有些好笑,微微摇了摇头后,将她拦腰抱上了铺位,给她盖好被子,这才吹灭了油灯,倒在了自己的铺位上,沉沉睡去。
这一夜,他梦到了自己的父亲,也梦到了那飘扬在洛阳城头的“叶”字旌旗和“虚”字旌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