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诺言,我怎么会忘?”太子看清了来人,反倒放松了下来,他回身又坐到了书案后,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已冷,他皱皱眉又放下了。“身份洗白,御前侍卫,十万金,这些我都没忘。万壑你急什么,此事成后,我自然会兑现诺言的。”
万壑走到书案前,挺拔的身姿遮住了烛光,在太子的书案上投下了一大片阴影。他笑道:“太子是未来的九五之尊,自然一诺千金。”
太子看着眼前的这位少侠,怎么看这位也算是玉树临风,相貌堂堂,可是偏偏就是让人不想看第二眼,看了就只觉得恶心。他真是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怎么会和这种人打交道?太子轻咳一声,冷冷道:“那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万壑往前凑了凑:“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说吧。”
“我想进常春园。”
太子眯起了眼睛:“常春园是父皇的夏宫,你想干什么?”
万壑干笑两声:“太子您别多想,万壑只想去探探常春园内的月了湖。”
“哦?”太子质询地扬扬眉毛。
万壑稍有些不自然:“那个,万壑虽然已经决定拜在太子殿下麾下,且听凭使唤万死不辞……但毕竟是习武之人,对于我们来说,有一把趁手的兵刃,不仅能为武功锦上添花,而且有些时候还有号令群雄的作用。”
“所以呢?”
“现在就有这样一把宝剑,静静躺在月了湖下。”
“一把宝剑,即使是名师所铸,也只是把锋利的兵器而已,怎么会有号令群雄的作用?”太子看着万壑。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它虽然只是一把剑,但曾为天下第一所用,所以也便成了武林信物,代代相传,见此剑如见盟主,自然可号令群雄……”
“即使这个盟主已经退出江湖,剑也一样好使吗?”太子打断了万壑。
万壑脸色一变:“殿下知道?”
太子微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武林也不例外。再说了,这盟主对于你我来说也不是外人。”
万壑反倒释然了:“既然太子都知道,那咱们索性敞开了说。”他不请自坐,大喇喇坐到太子对面,道:“我跟着他多年,鞍前马后的处处唯他马首是瞻,可他呢,一句‘厌倦了’便退出江湖,退出便退出吧,可他一身剑术绝学没有传给我一点点,更不曾提携我去任何一个门派任职,这些事儿,本是他举手之劳就可以办到的呀!既然他什么也不给我,那我就不得不自己给自己想办法了。”
“听少侠的话,跟着他是心有所图啰?”太子静静道。
万壑并不以为意:“自然有所图。好男儿当建功立业,跟着已有基础的人混,总会快些吧,哪知这个人却是个异类。”
“那你愿意依附于我,也只是利用了?”
“太子以为呢?”
两人相视一笑。太子摆摆手:“我不在乎利用,我只重视结果。不过,”太子冷笑道,“那个人如果知道你是在利用他,甚至欺瞒他,会很在乎吧?”
“在乎又怎样,那是他欠我的。”万壑的声音阴冷的像是一朵在潮湿罅隙里悄然冒出的毒菌。
太子喟叹道:“亏他还拿你当作兄弟……”
“兄弟?当他把莫为剑扔进月了湖的时候,我万壑就没他这个兄弟了。”万壑近乎咬着牙发狠道。
看似潇洒自由的江湖,原来也不都是云淡风轻啊。太子心中微叹,面上却不动声色:“原来是莫为剑,这个连我也有所耳闻,传说是上古留下的神兵,削铁如泥不说,听说还会选择自己的主人,遇其主便可助其出神入化,登上武林至尊;若所遇非人,则会反噬其主,招致不祥。怎么,莫为剑没有选你,便恼了?依我看,你该庆幸啊。”太子语带嘲讽。
万壑冷笑道:“选不选的,该是莫为剑说了算,就算被反噬,我也认了。可是,萧大盟主压根都没让我碰过莫为!再退一万步,就算不把莫为传给我,那也不能干脆扔了啊,那毕竟是武盟圣物,就此断了传承不说,更让当下武林群龙无首、一盘散沙,他萧逸竹怎能如此不负责任!”
“这么说,你想负起这个责任喽?”
“有机会的话,我不介意试试看。”万壑露齿而笑,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在烛火下看得人分外惊心。
太子盯着万壑看了半晌,方悠悠道:“你们江湖的事,我没兴趣。我只要你把这次的差事办好,记住,我要这件事完美解决,别在这里面做你自己的文章。”
万壑笑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太子放心好了。我出的这个主意,到目前为止,一切不都很顺利吗?那可是曾经的武林盟主啊,做个保镖小菜一碟。更何况,我是上了双保险的。”
太子不置可否。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倚靠在身后的软枕上,道:“唐季清刚刚来过我这里。他的儿子唐松被父皇扣在了常春园六皇子那里。哼,身为一国之君,竟然还要搞这些小伎俩,真是不够自信啊。不过也好,我们就将计就计。”他又俯身向前,看着万壑道:“我把你送到六皇子的胜棋楼,那里是可以俯瞰月了湖的绝佳之处。你想怎样找莫为剑便怎样找,只是不可惊扰了园内任何人。还有,你要想办法接近唐松,每三日给我报告一次他和六皇子的行踪日常。”
万壑喜形于色:“在下定不负太子所托!”
┄┄┄┄┄┄┄┄┄┄┄┄┄┄
一壶浊酒,一碟花生米,两友对坐,自斟自饮。
这是两位老友多年来不曾变过的场景,只不过所处的环境,不是两人的府邸别苑,而换成了阴暗的天牢。唐季清望着眼前一身囚衣,满脸憔悴,但头发却一丝不乱的老友,心中一酸,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张可俞自始至终没瞧过唐季清一眼,他只是一杯接一杯地饮尽了杯中酒。唐季清终于耐不住,开口道:“可俞兄……”
张可俞一摆手道:“喝酒。”仍是侧着头,不看唐季清一眼。
唐季清是再也坐不住了,他“扑通”一声,翻身跪倒在张可俞面前,道:“可俞兄,唐季清有愧于你啊!”
张可俞清癯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唐大人请起,罪臣可承受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