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薇在旁十分不解:“水菊的根茎藤蔓虽然会吸血,但毕竟是草啊,我们把这妖草连根拔了,或者一把火烧掉,不就没事儿了吗?”
“说得轻巧!”懒散道人嚷嚷着,“水菊一旦吸了血,其茎蔓就和人的血脉长在了一起,在重要的脏器上,它还会滋生出根,要不怎么叫它妖草呢!”
“你有所不知,”萧逸竹微微颔首,对唐薇道:“水菊一旦刺进伤口吸了血,就与伤者成为了一体,也就是说,现在水菊就是这位少年身体的一部分。更何况,水菊已经侵入了他的心脉,此时扯断水菊,等于断了他的心脉,会立马让他送了命。”
“那该怎么办?”唐薇听得后背发凉,“世间竟会有如此诡异的生命,专以寄生在别人的生命里来延续自己的存在!”
懒散道人侧目道:“姑娘,这世间有如水菊般的生命,多了去了。且不说草木,单单在世人之中,如此活着的就不少啊。”
“人怎么可能钻进血脉吸血寄生呢?”唐薇不解道。
一直低头查看那少年伤势的萧逸竹咳了一声,把话题转了回来:“心脏那里的花还未开,说明水菊在心脏的根尚未扎下或者还没扎牢,这会儿如果在水菊根茎上撒上百草墨,也许还有转圜的机会,只是,这一时半会儿,我们到哪里找百草墨?”萧逸竹为难地皱着眉。
须知万事万物相生相克,这水菊虽然妖异,但毕竟也是天地间的生物,自然逃不出天地间的大道法则。萧逸竹记得自己曾在妙手回春堂里偷过一本《神农遗书》,那书中就记载着百草墨乃是用九十九种性味辛热的草药按不同的剂量煅烧而成,此药性烈如三昧真火,可解一切阴寒之毒,可燥一切水湿之邪,特别还提到百草墨专克水菊,施于其根便能使水菊枯萎而死,可用于急救。
“这个我自然知道。不过,我有个主意,你听听行也不行?”懒散道人道:“我已经琢磨了一晚,想那百草墨虽然用药名贵,但终究是草木灰,你看那边农家,家家生火做饭,不都是用草木点火?弄些锅底灰来,兴许有点用!”
萧逸竹想想,也觉有些道理,但还是满腹疑问:“你早想到了此法子,为何不早点试试,还要等人来?我若不来呢,你就看着他死?”
懒散道人面色不悦:“你当我一晚上闲着呢?我看见他的时候,水菊已经开在他的腹部、眼看就要侵入心脉了,我只好点上了他心脉的大穴,这样虽能延缓水菊的生长,但效用太过短暂,必须每隔半个时辰重新点一次,即便这样,水菊也还是不断生长着,而到最近的农家,我来回也要花上一个时辰!”
“肥肉太多轻功太差你赖谁?”萧逸竹轻飘飘撂下一句“等我”,便如燕子般忽然掠起,唐薇只觉眼前一花,就见萧逸竹已在几丈之外,足尖轻点,起起落落间,便不见了踪影。
“哼,臭显摆!明天我就减肥!”懒散道人抹把汗,气呼呼地坐在地上,解下酒葫芦,咕噜噜灌了几大口酒。斜眼看见唐薇看他,懒散道人便把葫芦一递:“来点儿?”唐薇忙不迭摇手道:“不不,道长您慢用。”
懒散道人笑笑,又灌口酒,上下打量唐薇道:“你们要去哪儿?”
“听萧大哥说,要到紫薇山庄。”
“紫薇山庄?”懒散道人摸摸下巴,思忖着,“老萧真的和官府穿一条裤子了?”
“像萧大哥这样的能人异士,能被官府所用,也不是什么坏事嘛。”唐薇不服气道。
懒散道人看她一眼:“小丫头,这是你的想法,还是老萧的意思?”
“是我的想法。官府又怎样,江湖又如何,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
懒散道人呵呵笑着:“听起来挺有道理啊,发光是不假,不过发臭还是散香就说不准了。”
唐薇嘴上不肯饶人:“水菊倒是香,可我看还不如猪圈的臭味呢。”
懒散道人挠挠脑后勺:“……我竟无言以对?”
说起水菊,唐薇不由又看向了躺在地上的少年。这一时半刻间,他似乎脸色更加苍白了,连呼吸都变得若有若无起来。而那水菊的香气,却像示威般,愈发变本加厉地浓烈起来,不断地往人鼻子里钻。“道长,他……他会得救吗?”
“一切要看他自己了……”懒散道人叹口气,又伸出粗短的指头,在少年的胸前、手臂各处点了五六下,语声轻柔的让人想象不出竟出自这样一个黑胖子之口:“朔望,千万撑住,咱们约好的酒局,你可不能失约啊。”
远处农舍处忽然传来一片沸腾的狗叫。懒散道人急躁地站起身来:“这个老萧!”话音未落,却见萧逸竹又如风一般出现在荒野,七拐八绕地终于甩掉身后几条黄狗后,才加紧速度,向湖边奔来。
到得近前,唐薇见他蹭了一身一脸的锅底黑,和脸上的汗水搅在一起,直接和了泥。懒散道人一边接过他从怀里掏出的一个小布包,一边埋怨道:“亏你还是恁大名号的侠客,怎么搞那么大动静?”
“你在人家做饭时去掀人家锅试试!”萧逸竹毫不留情还了回去。两人拌着嘴,手底下却忙活着,一齐从小布包里撮出黑黑的锅底灰来,一点一点细细地洒在水菊在地上的根部,以及少年的伤口。
“现在,我们只有等奇迹出现了。”撒完最后一点锅底灰,萧逸竹直起身来,轻喟道。
懒散道人却用力握了握少年的手:“兄弟,别放弃!”
少年黑密的睫毛在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上分外鲜明,唐薇似乎看到他像小扇子般的眼睫轻微颤动几下,却又没了动静。“他是动了下吗?”唐薇疑惑道。
“有吗?”懒散道人和萧逸竹凑近了观瞧,没发现什么。只是开在少年身旁草丛中的几朵水菊,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失去了颜色,从初见的隐隐有荧光的宝蓝色,渐渐似泡了水似的,褪成天蓝、浅蓝、淡蓝,最后变成苍白、萎黄,捎带着旁边的藤蔓枝叶也变得干枯起来。“真起效了!”懒散道人很是兴奋。
“别高兴太早。”萧逸竹专扫人兴,指着少年的身体说:“植在他身体里的根还在,这才是最关键的。”顺着他的手指,果然,唐薇看见水菊开在少年四肢、腹背等处的花朵,依然娇艳欲滴。
“怎么办?锅底灰到底跟百草墨差太多了呀!”唐薇急道。萧逸竹和懒散道人虽没开口,但看表情显然也是忧虑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