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画像?”孙二三顿时脸上呈现出万分委屈之像,道:“通缉画像是官府挂的,跟小老儿又什么关系?”
萧逸竹仍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道:“我一个逃犯,到哪里去打问官府消息?看你这老农朴实本分的很,只能从您老这儿打听打听喽。”
纵使万壑泄露了消息,那他也只是知晓萧逸竹的模样,却从未见过唐薇的相貌。而如孙二三所说,通缉画像却连唐薇的也惟妙惟肖,那么就不该是万壑通风报信,应该另有他人。
究竟是谁呢?
“其实,这个啊,要猜出来并不难,”孙二三此时倒十分配合:“萧盟主,你想想,谁见过这位姑娘呢?据说这位姑娘是个大家闺秀,那么在逃亡前,应该没什么人见过她,那见过她的,应该就是在你们逃亡之时遇到过的人了。”
唐薇听了,不觉点点头,对萧逸竹道:“是啊,你想啊,那四个竹竿人,叫什么妙手回春的,不是弄了个‘打听榜’吗?他们这一张扬,你抢了亲与我逃亡的事情,恐怕江湖人人皆知,要是有你以前的仇人,在这件事情上做做文章,也是极有可能的呀。”
萧逸竹默不作声地听着,像是在想着什么。只是捏着孙二三脉门却渐渐松了开来。孙二三趁机赶紧缩回了胳膊,就要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等等。”萧逸竹忽然叫道。他一手探进怀里,眼睛看着孙二三。
孙二三一激灵站住了脚,看着萧逸竹手上的动作,他自己亦马上两臂架在胸前,摆出了防守的姿势。
“紧张什么?”萧逸竹嘲笑地一勾嘴角,探在怀里的手高高一扬,只见阳光下一道银光以完美的抛物线轻盈划过,直奔孙二三而来。
孙二三虽然不知是何物,但他可以肯定这绝不是利剑暗器,遂本能地伸手接过。定睛看时,却见手心里安然卧着几块儿碎银,大约有二三两。
孙二三狐疑地抬起头,看着萧逸竹,不知他什么意思。
“践踏你的菜地还是要道声抱歉的。不过,我不做盟主已好多年,退出江湖后打铁的生意也不怎样,”萧逸竹笑道:“所以,三百两我是绝对赔不起的,只有这些散碎银子,你勉强拿着罢了。”
真实的心思,萧逸竹却并没有说出口。不知怎的,看这位武学造诣也称得上宗师的人物,混到靠碰瓷儿为生的地步,让人心里也着实不大好受。
孙二三看着手中的碎银,心中是五味杂陈。
上了年纪,又退出了江湖,便时常回想起以前的事儿。孙二三自己年轻时张狂荒唐,现在想起来也是汗颜。也正是有这份羞愧之心,他在退出江湖后才没有利用自己盗门的功夫继续偷鸡摸狗,而是老老实实种起了地来。也只有在实在揭不开锅、过不下去的时候,他才无奈何耍些小手段,比如碰瓷儿。
这次他偶然碰上萧逸竹二人,想萧逸竹本也是江湖人,又正在被通缉,遂动了歪心思,想讹他一讹,谅他也不敢声张。谁知自己却是打错了算盘,反被教训了一通。
孙二三收了银子,只低了头默默走了。
唐薇不由对萧逸竹气道:“你还给他银子?他连声谢谢也不说!”
萧逸竹摆摆手,刚要说什么,却听孙二三的声音从远处淡淡飘来:“老孙听说,去跟官府画像的人,是位女子。这位女子,以善酿玉竹春著称。”
“玉竹春?”萧逸竹愣了一愣。“难道,难道是她?”
“是谁?”唐薇追问。
萧逸竹却好似充耳不闻,只仰面向天,眯了眼睛,似乎要将阳光慢慢尽收于眼中。
“看来是有些渊源的女子吧。”唐薇颇有几分醋意道。
萧逸竹想了些什么,谁也不知道。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依旧对唐薇淡淡笑着:“咱们还是继续赶路吧。”
“你也听说了,承州里挂遍了我们的通缉画像,咱们怎么走呢?”唐薇皱眉道。
“怎么走?用脚走啊。对了,”萧逸竹笑道:“你的主意不错,咱们就扮作夫妇进承州。”
唐薇脸一红,啐他一口,道:“扮就扮,谁怕谁!还有,进了承州,到了紫薇山庄,要不要打些玉竹春庆祝一下?”
萧逸竹一直保持着微笑,只是也不知是因为听到了紫薇山庄还是玉竹春,眼神微微黯了下去。
中午萧逸竹和唐薇只草草吃了些干粮充饥,便继续匆匆赶路。直到午后申时许,两人方进了承州。巧的是刚进承州边上的平安城,便下起了雨。
雨势虽然不大,但不疾不徐的颇有要连绵不断的意思。萧逸竹便在平安城郊跟老农买了两身斗笠蓑衣,穿戴到身上,倒成了顺理成章的乔转打扮。
秋雨绵绵,淅淅沥沥的是一阵紧过一阵。萧逸竹与唐薇披着蓑衣,倒也不急着避雨,只并肩慢慢行于雨中,听得檐滴雨声细密如织锦,两人似心意相通般俱皆默默,静静享受着这些日子来难得的安闲。
由于下雨,天黑的早,平安城安静的很,大多数人都躲在屋里家中避雨。街道里都没什么人,萧唐二人也不怕被人发现,只随意游荡着。
萧逸竹担心唐薇体弱,淋雨会生病,行不多时便问道:“咱们找个歇脚的地方?”
唐薇却兴致勃勃:“我在江南老家时,这样落雨如丝的日子很多。咱们走走,我觉得好像又回家了呢。”
萧逸竹看着她的笑脸,也不再多言,只宠溺般地笑笑,随即便转过目光,望着面前无尽的雨丝。
“看着这雨,我倒想起以前听过一个故事,你想听一听吗?”萧逸竹道。
“说来听听,我最喜欢听故事了。”唐薇笑靥如花。
萧逸竹道:“说啊,有一日突然下大雨,街上没准备的人都赶快奔跑避雨,但在奔走的人群里,有一个人分外出众。不是他长得有多特别,而是他的行为。别人都恨跑不快,可这人却依然踱着方步,慢慢行来。有人就问他……”
“就问他,你为什么不赶紧跑啊?那人就说,前面也是雨,我再跑也是要淋雨,那我还为什么要跑呢?”唐薇截住了他的话茬,笑道:“这故事太老了,我不出门都听过好多遍了。”
萧逸竹笑笑,继续说道:“那如果你是那个人,是要慢慢走,还是听别人的话跑起来呢?”
唐薇调皮地吐吐舌头,道:“我不是那人,也不知那人做何想。”
“如果是我,我会和他一样,慢慢行来。”萧逸竹笑着自问自答,背着手道:“人生不易,难免遭遇不时之雨,若要让急雨乱了自己分寸,难免行差踏错。无论什么时候,人还是要镇定些,始终依着本心慢慢行来为是。”
唐薇笑道:“你是在教我做人吗?”
“不敢。”萧逸竹淡淡一笑,复又沉默不语。
唐薇也是一时无言。
两人俱是默默,不知各自在想些什么。
也不知行走了多久,萧逸竹忽然在一堵飞檐白墙下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唐薇也驻足观瞧。只见墙上贴了一张告示,上面的墨迹已被雨水淋得漶漫不清,但上面绘的两幅大头人像却还能勉强辨认。
“你说,他画的咱们像不像?”萧逸竹似乎对自己的通缉画像兴味颇深。
“哎呀,不好!”唐薇突然惊呼一声。萧逸竹一惊,忙转向唐薇,道:“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