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退守擂鼓山?我是听错了,还是你懵了?我敢肯定,这是你自作主张,要抢着当孙子!”
众人之中,傅励驰竟是反应最激烈的那一位,他失声冷笑,在原地踱步转了好几圈之后,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李卫真,额露青筋,言出不逊!
李卫真猛然怒视,气势尽显,往前缓踏一步,与傅励驰距离仅有半丈,这是他最舒服的出手距离,他沙哑着嗓音厉声道:“那敢问傅都统,有何神机妙策啊?”
“那当然是……”
“你还是给我闭嘴吧!”
李卫真抬手一指,半侧着身子,挥臂一扫,目光从未自傅励驰身上挪开,一双冷眼渐渐狰狞,“这里就只有你和我,无需吃药扛伤,可其他的兄弟们呢?我们没有食物、没有药物,没关系,死人兜里拿;没有营地,没关系,以天为被,以地为枕;但我们现在,连个简单的防御阵都摆不起来了,还拿什么打?”
法阵的消耗一直以来,都是物资供应的重中之重。一直以来,他们能够屡次以少胜多,靠的就是各种法阵的掩护和支援。
但物资供应被切断以后,这种优势注定会消亡无存。
最简单的,没有了融入环境,遮掩行迹的幻阵,他们连营地都无法立起来。
意味着,他们往后连个稍微能安心喘息的地方,都不会有。
傅励驰双手叉腰,嗤笑着点了点头,“行啊!七支队伍,我们是第一个防区失守,丢盔卸甲往山里逃的,我倒要看你回去怎么交待?”
听到这句话后,本来还觉得傅励驰虽意气用事,但还算颇有骨气的李卫真,顿时咬牙狞笑。嘲笑自己就是瞎了眼,高看了这个家伙。
这家伙哪里是什么铁骨铮铮啊?分明是怕上头怪罪,没脸见人罢了!
倏然,李卫真迅猛向前,自下山之后,七个月来第一次掐住了傅励驰的脖子,怒眉压目道:“你是觉得,我这段时间跟你好说话了是吧?我用得着跟谁交待?除了这帮出生入死的兄弟,你觉得我还得对谁负责?”
傅励驰也是一时大意了,他完全想不到,李卫真的性情竟可如此暴戾,自己又一次被故技重施,受制于人。
这李卫真,哪有半点玄门高徒的样子?眼下,分明和那些癫狂的散修、魔道,没啥两样!
但傅励驰仍是不忿,自己一直以来,尽忠职守,从未违背任何一条作战命令。
那李卫真是战功赫赫,但他傅励驰,难道就不是浴血奋战的沙场好汉吗?
在众目睽睽之下,却要像条狗一样被人掐着脖子?自己好待也是个副都统啊!
所以,傅励驰怒目睁圆,粗着脖子,二话不说便要暗结剑指,御剑出鞘。
感觉到了有细微灵力波动的李卫真,怒发暗劲,差点没把傅励驰的脖子给直接掐断。但还是将其整个人举了起来,抬头冷笑道:“这是你第二次想对我拔剑,事不过三,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又或者,我现在就把你杀了,我算你光荣牺牲,赐你风光大葬!你看怎么样?”
倘若是,那日在天剑广场,李卫真是断然不可能对傅励驰痛下杀手,那在这个地方,一切就都有可能。
傅励驰更是深信,即使李卫真当着众人的面,割下他的头颅,这里的所有人,都会帮忙保密。
“一场大战,防区失守,副都统傅励驰,力战而亡,吾深感痛心疾首,难辞其咎!”
这一纸报告,很难写吗?
但没来由的,傅励驰胸中的那口气,就是堵住了他的咽喉,誓死说不出那低头服软的话。
眼见二人势成水火,蔡若闲示意聂耿搀扶他上前,搭着李卫真的手臂轻轻拍了拍,“都统,手下留情啊!傅师弟他也是一时糊涂了,此等危急存亡之时,我等更应该保留实力啊!”
“是啊!这傅励驰虽然说话像臭狗屎,但好歹有两下子,李师兄,咱还是饶了他吧!”
让人意外的是,那雀斑少年虽捏着鼻子表情夸张,但却是第二个站出来替傅励驰求情的人。
继而,附和之声渐起,李卫真才缓缓松开他那如鹰爪般迅猛凌厉的五指,任由傅励驰捂着留有殷红手印的脖子,一屁股坐到地上。
傅励驰,事后方觉惊魂未定。他望着李卫真转身离去的背影,回想着方才那股可怕的威压,不由的怔怔出神,呢喃道:“这家伙……真想杀了我?有病吧?”
抛开初来乍到时的光景不论,一行人还是头一回,那么人员齐整的出现在擂鼓山营地。
只是比起当初的意气风发,如今的他们,脸上多少带着些沧桑与落寞。
目前在擂鼓山上的,只有些负责后勤的弟子,还是来自玄龟门的人占多数。
那些从未上过战场的后勤弟子们,也是许久未曾见得,有那么多身上带着杀气的战修出现。一时间,竟神色慌张,想要四散躲藏。
不能怪他们,李卫真这一行人,当中手最“软”的那一个,都已身背着四十多条人命。
再加上刚从战场上下来,一身无形的杀意,哪有那么容易收敛?寻常人与他们对视一眼,都必定胆寒心惊!
再者就是走在较前头的雀斑少年,他的脖子上赫然还缠着白纱,且似乎仍有血水渗出,尤为吓人!
原本坐镇擂鼓山的令狐天与霍鸣,如今无一人在此,他们都去驰援其它防区了。
也正因如此,在方才那场惨烈的战斗中,李卫真他们才会连营地都丢失了。
“这里应该还会有一些上好的药物,给兄弟们先处理下伤势吧!”李卫真转身对聂耿沉声道。
“放心交给我吧!”聂耿微微颔首,随后把伤员都聚拢到了一起。
蔡若闲自个清楚自个的情况,交代下几句之后,便寻了处僻静的空置营房,独自调息疗养。
傅励驰也寻了处营房,他没有受伤,只是不想见到李卫真罢了。
众人都已散去之后,李卫真反倒成了漫无目的的孤家寡人,游荡到了中军营帐,搬来一张椅子,坐在了沙盘边,托腮凝视。
其实脑袋里,一点战略部署的念头都没冒出,他只是想找点东西,分散注意力罢了!
对于外头某个防区里,可能还在进行着的惨烈厮杀;又或是在远外的某一处,已有豺狼恶犬觊觎到了擂鼓山;甚至是依傅励驰所说,那个对上头的交待。
李卫真都一概提不起念头,这七个月来,他脑子里紧绷着的某一根弦,在这一刻,竟没来由的松弛了下来。
他只觉得乏了。便昏昏睡了过去。
忽而,李卫真的脑袋猛地往下一坠,乍然惊醒。尔后,他听到外头有熙熙攘攘的人声鼎沸。便起身撩起帘帐往外探视,结果发现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而定睛细看,来自另外六大防区的人,基本聚在了外头。
当然,在地上还有二十来具被白布所盖着的,已是不必言说。
这一日,所有防区尽数沦陷,联军退守到了最后的据点,擂鼓山。
往后的数日,这方山河,天无星月,遍地焦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