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苍历二百四十五年,十月十二日。
冬季正式莅临,而十月份的天南境,却正是风和日丽,气候宜人的“小阳春”时节。
但对一部分的太一门人而言,早已置身于,风雪交加,不见天日的寒冬之中!
只是这一日,更感饥寒交迫!
只因在这一天,太一门正式对外宣称,新一任的掌门,将会是由原轮回峰之主,芮鸿畅继任!
其实,早在半个月前,芮鸿畅就已经在长老会上,得到了近成的票选支持。
而剩余的两成,也不全是反对声音,像是金诚和孙伯槿,只是无声地选择了弃权。
但因为某些老规矩的约束,芮鸿畅仍不能尽快的举办继任大典。
他需得尽快地闭关,开始为渡过金丹劫,而做绸缪准备!
因为,只有金丹期以上的修为,才能够举行大典,在一众祖师面前,设坛烧箓,禀明身份!
期望得到祖师们的加持,方可名正言顺!
展霁风扶灵出殡那天,李卫真没有到场,以至于难免被有心人,泼了一盆盆的脏水。
唯有一小撮的明白人,知道那一天,李卫真被人穿上了小鞋,借着聆讯传召的名义,给秘密带往了戒律堂。
也没有实际的问话,仅仅只是为了让李卫真能在戒律堂坐上一整天,直到那些前来吊唁的别门别派代表,都下山以后,方才放了出来。
大半个月以来,李卫真几乎从不主动出门,即使有人登门拜访,也都一概不予接见,似乎要与外界划清界限那般!
这段时间,反倒是李卫真自上山以来,头一回有了山中隐士的模样。每天除去三餐一宿外,就是与两个小道童一起读书写字,练拳比剑。甚至还学起了下棋,修心养性得很。
但这样的李卫真,反倒是让安澜与叶童,发自内心的担忧。
因为,他们已经许久未曾见过自家先生笑过了,没有真正的笑过!
直到十月下旬,戒律堂那边方才以证据不足为由,撤销了对李卫真的绝大部分指控,让一切暂时没了下文。
时间,刚好是在李卫真度过十九岁生辰不久之后。
对于这份迟来的“生辰贺礼”,李卫真刻骨铭心。如此贵重的礼物,一旦有机会,他得好好回敬对方才是!
亦差不多是同一时间,李卫真收到了来自令狐天的消息,俩人约在了深宵时分,在战云台见面。
虽然夜色很浓,但见面时的第一眼,李卫真就已经瞧见了令狐天憔悴了许多。
如果说,曾经的令狐天给人的印象,就像是朝气勃勃的参天大树。那么现如今,就好比是被风吹雨打后的小草。
是还活着,只是活得很狼狈,很不堪便是了。
李卫真想不明白,一位昔日光芒璀璨的天之骄子,到底得曾承受过怎样的折磨与打击过后,才能如此的星光黯淡。
只是令狐天不愿说,他只是说了个关于卧薪尝胆的故事。
临别前,令狐天千叮嘱,万交代。他不在宗门的这段时间里,李卫真要忍辱负重,一切以宗门大局着想!
只因,虽有一部分人的路子走歪了,但错不在宗门。总有一天,他们会将那把火重新点亮,以继承先师的遗志!
但不是现在,不是在这个内忧外患的时候。
当晚,令狐天就离开月轮山了,他没有具体交代下,他要去哪?只说可能是一个很远的地方,一个说不清目的地的去处!
凉风萧瑟,空无一人的战云台上,李卫真杵在悬崖边,双手搭在栏杆,自言自语,自问自答。
时而言语惋惜,“常言道,真正的天才逃不过两种命运,要么早死,要么早疯!我看你这位二师兄,是前者!可惜啊!”
时而震惊,“你什么意思?你说二师兄他活不久了?可他明明还……不行,我得追上他!”
“你可千万别,除非你想听闻他突然暴毙于仙府中的噩耗,就尽力留下他吧!他离开这里,或许还有自救的可能,虽然这种可能也很小便是了!”
“怎么会这样?他们怎么能够下这样的毒手,二师兄他做错了什么?”
“也不能全怪在那些人头上,他们顶多就是一根稻草!难听点说,你这位二师兄就是咎由自取,作茧自缚!自他决心把宗门,放在了比剑修大道更高的位置时,他就已经是在自掘坟墓了。他失去了不顾一切,拔剑问天的勇气,他的道心,破碎了!”
“修行就是这么残酷的一件事,一旦走岔了,就很难回头了,一旦失败,就是万劫不复!”
“那我呢?我不也曾把太一门放得很高,很高吗?”
“你?你不一样,你有我,他身边,可没有谁了!”
时间如白马过隙,一眨眼,就已经是到了年末,大雪飘摇,年关将近!
其实,早在腊过后,太一门举派上下,就已经是处处张灯结彩,一片祥和喜庆的局面。
仿佛只要新的一年开始后,这一年里所遭受的风波与磨难,就能够彻底的被抛诸脑后,未来将由新的掌门,开创一个新的局面!
腊月二十三,人间风俗里的小年。
这日,李卫真早早地去拜别了金诚,只因在此之前的一个多月里,他每日每夜都受到对方的指点,潜心修习炼器术。
而这日,李卫真要下山了,他牵着一大一小两匹追风吼,载着他与两位小道童,踏过了月轮山的风雪,走往那人间大道。
在天南境的凡尘风俗中,在年关之前,是要给先人焚香扫墓的。
去年也是在这个时候,李卫真就会回到风茅村,给他父亲以及一众乡亲们扫墓。
只是今年,多了安澜与叶童,也算是给了两人一个难得的下山机会。
安澜与李卫真共乘一匹追风吼,而叶童因为体格较为强健,可以独乘一匹小一些的幼驹。
去年的时候,李卫真大手买入了几颗避尘珠。所以,今年倒是不用太过花时间去打扫屋院。
一行三人,会在李卫真的旧宅住上两天,方才回山。
三年过去,风茅村已经破落得不行了。
这原本就避世的小村庄,恐怕平日里也不会有什么商旅、游人路过。
即使有,如无必要,也不会在此逗留许久。
倒是旧宅外的那棵杨柳树,愈发的枝繁叶茂了,即使是在冬季,仍旧是很有生机!
每每站到院门外,李卫真总是能依稀想起,那个站在柳树下折纸的身影。
然后,轻声叹息一句:“又一年了!”
每当这时,脑子里的那把声音,就又会念叨起,“一个修行之人,那么恋家,可真没出息!”
“我拿得起,为什么要放下?别光顾着嘲笑我啊?倘若,有一天,你能记起自己的身世。或许,在面对某人、某事的时候,你还要比我更不堪呢!”
“其实,我已经有事情在怀念了!”
“是啥?”
“以前的那个你呗!虽然人笨了点,但至少不会反驳得我够呛!”
“是啊!我也很怀念那个我啊!以及那段如歌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