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敲门后,蹑脚而入的冯博韬,锦貂男子嗤笑道:“怎么,冯兄今晚,手气又欠佳?”
冯博韬摆手一笑,哈腰道:“托尊的福,今晚算是小赚几笔,所以正打算去往高级场,继续碰碰运气,就是在本金……还欠了点!”
这家地下赌场,有供给散客的普通场,也就是外头人头攒动的大厅。也有像如今这间包厢那样的高级场,专供给腰包鼓胀的大豪客。
不过要想进到高级场,最低限度,得带价值十万灵石的赌场筹码。实际,要是手气欠奉的话,区区十万灵石的筹码,在高级场里可能连凳子都坐不暖。
锦貂男子已是会意,他的左手缓缓扫过眼前的一沓沓筹码,筹码有四色,金银铜白。
锦貂男子最终拿起一沓金色筹码,淡然笑道:“君子素有ChéngRén之美,我祝你今晚财运亨通,大杀四方!”
每一枚金色筹码,都价值一万灵石,锦貂男子手的那一沓,粗略一眼过去,少说有二十多万。
冯博韬已是眼神放光,下意识地双掌并拢,递了出去。掐媚连连道:“承尊贵言,愿尊洪福齐天!”
哗啦一声,原本整齐叠高成一栋的金色筹码,一把散落到冯博韬的掌心。又听得接连两声“叮叮”作响,有两条漏网之鱼弹跳而出。
锦貂男子随手抓回那两枚试图“逃走”的筹码,以两指夹住,在冯博韬眼前晃了晃,露出一抹戏谑笑意道:“张开嘴!”
冯博韬顿时僵住了笑容,但很快又尽量咧着嘴,小心翼翼地笑道:“尊,您这是什么意思?”
锦貂男子凝视了一眼指间的筹码,又再冷眼望向冯博韬,凛声道:“这两块,吃下去!你以前欠我的,我不收你利息!”
冯博韬先是把手捧着的那些筹码一个劲地塞进兜里,然后才犹豫不决地颤声道:“两……两块都要吃下去吗?”
闻言,与锦貂男子隔桌对坐的一名绿袍青年,当即傻眼了。在他看来,正常人都该问:这是不是在开玩笑的吧?
怎么寻思着这话,好像只吃一块,便会毫不犹豫,囫囵下咽似的?
这种筹码,由金晶所造,本身就造价不菲,坚硬非常。这家伙,莫不是为噬金兽化形ChéngRén,牙口那么好的吗?
锦貂男子眯起眼道:“可以,只是那样的话,你就还得付一半的利息,又到月底了,利滚利,你今晚可真得财运亨通才好!”
冯博韬脸色一白,当即再次捧出双手,一副迫不及待,要接下锦貂男子手两枚筹码的积极模样,“我吃!两块我都吃!”
锦貂男子展颜一笑,任由那两枚筹码从指间滑落。
冯博韬接下两枚筹码后,二话不说便是将其中一枚放入口中。紧接着,双目紧闭,眉头紧皱,喉结更是在快速地下滑动,明显是在竭力地吞咽。在短短数息间,他的额头已经是满布大汗,显然这个过程是相当地痛苦。
包间内,正目睹着这一幕的四位赌客,除了绿袍青年外,皆是面无表情的平静神色,仿佛只是在看着一只摇尾乞怜的野狗,并无甚出奇。
绿袍青年则是近乎头皮发麻,他杀过很多人,但下手从来干净利落。像这种玩弄一个活人的戏码,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关键那人还真的愿意配合,还真敢将明明不能放进嘴里的东西,往死里咽啊?
问题在于,绿袍青年还没法站出来帮忙说几句话,只因锦貂男子是他的亲兄长,长这么大,他也都从未在任何场合,真正拂过他兄长的意。所以,面对这怪诞一幕,他有些坐不住了,想要暂时起身离去。
或许是听到了轻微挪动椅子的不安声响,锦貂男子忽然换一脸笑容,猛然伸手一拍冯博韬的后颈,使得后者一下子,便将那已经努力咽下一半的筹码,给吐了出来。
“跟你开玩笑的呢!这么认真,真是无趣!”
“哈哈哈……原来是开玩笑的啊?”冯博韬顿时如释重负,长舒一气后,也都跟着笑了起来,那副惨然笑脸,笑得比哭的还难看。
锦貂男子摆了摆手,随后又在桌拿起一沓金色筹码,如天女散花般抛撒到靠近门槛的地砖,洒然道:“拿去玩吧!今晚的这些,是我赏你的,不用你还!你是替我办事的人,我怎么会亏待你?至于你先前欠下的,我到底是半个生意人,手下还有那么多兄弟要跟我讨饭吃,我终究不是开善堂的不是吗?原本三分利,如今只收你一分利,意思意思,还是要的!”
冯博韬大喜过望,连忙跪地磕头,“要的,要的!小人贱命一条,能为尊办事,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又怎敢让尊为难?”
说罢,冯博韬并未起身,就那么保持跪地俯首的姿势,转身后,四肢爬地,去拾起那些散落在地的筹码!
尔后,冯博韬毕恭毕敬地倒退着出了包间,仍是以手脚并用的跪爬姿势。
闲杂人走后,心知绿袍青年肯定是有疑问开口的锦貂男子,先发制人道:“阿朗,你觉得刚才那个人,有灵魂吗?”
绿袍青年沉默片刻后,缓缓道:“我●app下载地址xbzs●从未见过,如此堕落的人。”
锦貂男子微微摇头,嗤笑道:“别老是待在山,没有师门派下的任务,也该多下山走走!”
“刚才那家伙,以前也算是一个年轻才俊,身为一个大家族里的外姓人,能够深得器重,混到了一个很高的位置,足以看出他的能力!严格来说,现在走到外面,他比你我都要容易被人认出,在这座城市,他是个人物!”
“或许,在遇到我之前,他都还是一条忠心护主的好狗!但现如今,他的眼里只有骨头。有此改变,是因为他欠了我的钱!”
绿袍青年似懂非懂地点头道:“那个人,欠了兄长多少钱?”
锦貂男子拿起桌的一枚金色筹码,冷笑道:“不多不少,两百个!”
绿袍青年的脸露出了一丝惊讶,两百万灵石,那确实是绝大部分修士,一辈子都触及不到的大数目。况且,这笔欠款只是本金,若是以先前的三分利计算,每个月光是利息,都得还六万。
若是利息再算入本金的利滚利,越往后推,数额就更可怕了!
继而,绿袍青年又不解道:“可是兄长您刚才打赏给那人的,就已经是几十万了!”
锦貂男子摊开双手,一脸不屑地道:“那不过是他替我办事的报酬,况且,羊毛还是出在羊身!只要他还是个赌徒,他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因为,像他这样的家伙,无论赢了多少钱,永远都会想着自己曾经输掉的那一部分。”
“先是输了钱,再赔前途,最后连灵魂也输掉!这就是他从今往后的人生,你还觉得是两百,或是几十万的事情吗?”
绿袍青年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感慨道:“没想到在这牌桌,都能得到兄长的良言赐教!”
锦貂男子只是笑了笑,对着坐在四方桌南位的女子,示意道:“派牌!”
却见得赌桌,四人手皆系有一条金色手绳,这可并非是什么装饰物件,而是能让这赌场生意兴隆的缘由之一。凡是系了这种特制手绳的人,但凡调动体内少许灵气,都会让那细绳发出璀璨亮眼的光芒。
若是没了这样一件赌场派发给每位客人的入场法宝,恐怕这些个个身怀神通的赌客们,赌的就不是心力和运气,而是好一场修为斗法了!
没有相对公平的规则,那些输了钱的赌客,是绝对不会服气的。哪怕赌场里的看场能够震慑住局面,生意也都没法长久。
真正有实力的赌场,从来不怕客人赢钱,只怕客人从此不来。然而,实际,一旦沾了赌,即使是能够天入地的修行中人,也大多都是锦貂男子口中所说的那些,没有灵魂的人。
重新开始的一轮赌局很快就结束了,刚刚挥霍掉过半“身家”的锦貂男子,其桌面的筹码,又累积了一些,大多都是来自绿袍青年的口袋。
绿袍青年并未有丝毫懊恼,因为在座的都是自己人。输掉的钱,不过是左手换去了右手。他们纯粹就只是玩牌,消磨一下长夜光阴。
绿袍青年又再对其兄长提问道:“这些赌场堪称恶果累累,历年来,多少立志清修的玄门中人,都因此着了道。就像大哥所说的那样,赌了前程。这简直是杀人于无形,毁了多少人的修行大道?在我看来,比那些外道魔教都要可恶,怎么还是能够在各地开枝散叶呢?”
锦貂男子淡然笑道:“这是一条很复杂的利益链,有既得利益者,自然就有太平无事人。在我们家乡的四海赌场,谭家便是稳占一份;而在我们如今身处的这间“金豪京”,十三氏族中的何家与周家,都有派出家族里的重要成员入驻管理,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
“而且,据我所知,光是九州十地里,不说更远的海外,将近有五成的赌场,都有一位叶老板的影子!”
“这位叶老板,是真正的神仙人物,想与他为敌的人并不多,且他素有财神美誉,各大势力都会将他奉为贵宾!你说,撑着这么一把伞,还不能遮天吗?”
说到这里,锦貂男子语气一顿,竟是有着几分自嘲笑意,“况且,我辈中人哪怕不进赌场,本就置身于赌局当中!赌的,又何止是灵魂?”
闻言,绿袍青年沉默了少许,竟破天荒地有些开窍,心领意会道:“要想增加赢面,还得是要筹码够多,经得起失败,不至于一次豪赌,就失去翻本的机会!”
锦貂男子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微微摇头道:“光是有承担风险的资本,还不足够。要想在一场重要赌局中,稳操胜券。你得用尽方法,让除你对手以外的所有入局者,都在为你效劳!”
“想想你今晚,为何一直输给我吧?”
“难不成,你们……”
四人一局的赌桌,绿袍青年愕然无措,另外三人笑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