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看着赵受益那得意的样子哈哈大笑,吩咐內侍拿开小壶,再看那石炭炉里的火苗,只见煤炉烧的正旺,丝毫不比那小柴灶差。
正沉思间,赵受益又将那封火套盖上,只见火苗往下一沉,整个炉子的火焰慢慢减弱。
赵恒大吃一惊,这炉子还真是神奇,如若儿子说的是真的,那开封城一百多万百姓就有福了,每日里烧石炭看着比柴禾贵,可柴禾是无法烤火取暖的,也不经烧。
他又坐了下来,要看看这炉火是否真能减弱下来,等了两炷香时辰,再起身一看,这炉火果真弱了许多。
赵恒忙问赵受益:“我儿,此石炭炉子可有打造之法,不过虽是好用,可用铁甚多,石炭还有炭毒,又当如何处置。”
“爹爹,高人已将各种不同炉子打造之法都一一列于书信之上,煤炉子勿须铁皮,砖块黄泥亦可,炭毒也有法子,高人就是高人,什么都想到了。”赵受益一脸向往之色。
“我儿快快将书信呈上来,爹爹现在就看。”赵恒连忙说道,他现在是急于恢复民心所向。
赵受益将书信呈上,赵恒也不急着回宫,吩咐掌灯,就在灶屋里将书信看完。
书信看完后,赵恒慈爱的望着赵受益,这个儿子真贴心啊,先是解决了蝗虫,现在又解决了让开封府,不,应该是全天下城里百姓的庖厨和取暖难题。
“我儿,爹爹先回宫,你吩咐侍卫们看好石炭炉,明日朝会爹爹便将炉子拿去长春殿,让朝廷大臣都看看。”
“爹爹放心,孩儿定会好好看管。”赵受益得到父亲的赞许,顿时喜笑颜开。
回到崇薇殿的赵恒,笑呵呵的哼着小曲,刘娥看到后很是惊讶,自从王旦逝去,赵恒便郁郁寡欢,今日里如何这等兴奋?
她上前福了一福道:“陛下今日如此兴致,定是有甚好事。”
赵恒笑道:“我儿今日又解我一忧,朕心甚慰啊。”
刘娥笑道:“哦,益儿今日又有什么事让官家开心。”
赵恒拿出书信递给刘娥,刘娥疑惑的摊开书信看完,问道:“此事当真。”
“当真,我刚去了资善堂,那炉子便在灶屋,看着这炉子火焰旺起来又弱下去,却真的不熄,如何会有假。”
“那真是要恭喜官家了,冬日里用此炉可是节省大量木炭。”
“明日大朝会,朕要把这炉子抬到长春殿,让天下百姓都能享用,下诏大力开采石炭,开封府便不会再冻死人了。”
翌日寅时,御街上三三两两都是赶早朝的官员,朝官们骑马驭驴顶着秋日凌晨的寒风往宣德门而去,这些都是站在文德殿外打酱油的官员,皇帝一般是不在文德殿坐朝的。
真正上朝点卯的官员都是坐着马车到东华门,然后进入长春殿,参与常朝。
五更时分,皇城的钟声敲响,等候上朝的众大臣淅淅索索排着松散的队伍涌入皇宫。
长春殿内的众大臣今日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往日里精神不佳的皇帝今日红光满面,正直的大臣心里一紧,莫非官家又来搞什么祥瑞、神仙下凡之类的把戏。
众人行礼毕,赵恒不待下面的官员出列,便道:“诸位大臣,今日里我大宋有一件喜事,天大的喜事。”
下面的官员面露苦笑,又来了,不知道这次是不是玉皇大帝亲自下凡了。
王钦若内心一喜,陛下又开始搞祥瑞了,本相爷这套马屁功夫又有用武之地了。
与他不同的是,右正言鲁宗道和孙奭准备豁出去了,如果今日皇帝还说什么祥瑞,他们就是拼着这官不做也要直言相谏。
赵恒手一挥吩咐道:“让侍卫将炉子抬上来。”
鲁宗道断定不是什么神鼎就是香炉,正准备出列,后面的大臣拉了他一把,用眼神示意他往殿门看,鲁宗道一瞅,抬进来的是个粗糙的铁炉子,不是什么道法神器。
正诧异间,赵恒朗声说道:“此物名唤蜂窝煤炉,烧的是石炭,用石炭做成蜂窝状的煤球,每日只需三、四块即可,整日不用熄火,一块只需石炭一斤到两斤多,即可做饭又可取暖,火力可大可小。”
他此言一出,大殿里顿时一片嗡嗡的讨论声,大臣们都不敢相信,这莫不是赵家那位神仙祖宗施了法,要不然怎么如此省炭。
鲁宗道再也忍不住了,出列躬身持笏行礼:“陛下此言可当真,微臣家中也是烧石炭,一日需要几十斤,此炉为何这般省炭,莫非又是上天降下的神器。”
他这话一出,大殿里有些大臣窃笑不已。
王钦若看到众大臣无人敢接口,而天子赵恒脸色微红,又不好发作,当即出列奏道:“贯之(鲁宗道字)差矣,陛下这是向上天祈祷得来的神器,我大宋皇族的先祖便是赵老天尊,岂容你如此污蔑。“
鲁宗道素来瞧王钦若不起,便怒目而视:“本官只是向陛下相询,干尔何事?”
赵恒怕他们吵将起来,温言道:“贯之,此物乃是升王交于朕的,是上次献上灭蝗之法的高人呈上,苏州城里已在使用。”
大臣们听说又是那位高人献的,疑虑消除了大半,灭蝗之法确实管用,想必炉子应该也不差。
王钦若的马屁拍在了马腿上,脸上无光的讪讪退回,心中对鲁宗道暗恨不已。
鲁宗道躬身道:“是微臣失言,请陛下恕罪,请问陛下此炉该如何使用。”
赵恒精神一振,招来昨日的侍卫前去扇风,那侍卫打开封火罩,狠命扇风,这炉子里的火苗越来越高。
內侍随即放上水壶,不久壶里的水咕嘟咕嘟就开了,群臣看着炉子议论纷纷,赵恒道:“拿开水壶,让众位大臣一看火力。”
大臣们纷纷走上前去弯腰看着火力,确实火苗旺盛之极。
王钦若本是绝顶聪明之人,看着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么点石炭怎有如此大的火苗,又开始拍马屁:“吾皇英明,升王独具慧眼,此炉这般火旺可真是大宋的祥瑞啊。”
五鬼之一的三司使林特紧密团结在王钦若周围,站在一旁道:“王相公说的不错,此炉火旺,若是真省石炭,我三司必大力打造。”
“还是先看看再说,免得误事。”一旁的枢密使马知节横了一眼王钦若道。
赵恒又吩咐侍卫关火,于是煤炉的火苗又渐渐弱了下去。
看着群臣议论纷纷,赵恒得意洋洋的样子和昨日的赵受益如出一辙。
他笑呵呵的说道:“此炉有各种样式,可不必用铁,打造的图纸就在宫里,下朝后朕便命盐铁司给诸位大臣宅子里都打造一个,也赐些煤球给诸位。”
“臣等谢陛下。”众臣齐齐谢恩。
“贯之?”
“微臣在。”鲁宗道忙躬身出列。
“此炉就赐予卿家,再赐卿三十块石炭球,朕宫里的侍卫去你府上教厨子,如若属实,你须得好好宣扬。”
赵恒这招用的很妙,你不是老反对朕么,朕今日让你自打嘴巴。
不得不说大宋确实是个很随和的朝代,几代帝王对大臣百姓都很仁慈,再顶嘴的大臣也不会打击迫害。
鲁宗道被噎的严严实实,只好领旨谢恩,带着炉子回家了。
过得几日上朝时,秉性耿直的鲁宗道对那炉子赞不绝口,将煤炉子如何好用大肆渲染,并言称此炉是开封府冬日的福音。
赵恒搞定了鲁宗道,便下令政事堂拿出方略,向各州城推广煤球炉。
同时又责成三司和太府寺立即储备过冬石炭,打击那些囤积居奇的木炭商贩,接着诏令全天下找寻石炭矿脉,对于提供矿脉消息者一经查实便予以重赏。
自此开封城众百姓们纷纷在家中自砌炉灶和烟道,贫寒之家还出现四五家共用一个炉子,轮流做饭,夜间聚集一屋共同取暖,下层的百姓们是不讲究什么男女大防的。
皇帝赵恒也为了挽回封禅、蝗灾中有损的声誉,下令官营石炭不得涨价,冬日里比木炭、柴禾更经济实用的石炭实在是穷人的福音。
有人喜便有人愁,对于开封城内的木炭商们简直是场噩梦,木炭商顷刻间倒下十有七八,百姓们拍手称快。
百姓们对五年前那个寒冷的冬日记忆犹新,这些无良的商贩,当年借着京师大雪封堵道路,木炭无法进京,居然将平日里每秤二、三十文的木炭涨到二百文,冻死不少穷人,简直是丧尽天良。
天禧元年开封城内和五年前一样是漫天大雪,但官营炭场的石炭价低货足,人人盛赞官家恩德,赵恒从封禅、火灾、蝗灾的灰头土脸中扳回一局,精神大振。
吴梦并不记得历史上的今年冬天东京城冻死了不少人,但他的无心之举救了不少开封城的穷人。
(宋史记载天禧元年(1017年)东京城大雪苦寒,人多冻死、路有僵尸。)
…………
天禧元年冬日的苏州城,寒风霸占了天空,路上的行人纷纷裹紧了衣袍,匆匆而行。
河面风大,船上卖货的小厮也不似暖日里那般卖劲,只有那撑船的船夫们拿着竹篙的手臂挽起衣袖,竹篙撑在河底时手臂上青筋爆起,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头顶似有一层朦胧的雾气。
苏州城的水门处,守门的弓手配合着税吏正在一艘艘的搜捡船只,按照一千之二十抽取过税。
一艘乌篷小船自水门进了苏州城,与众不同的是这艘小船的乌蓬紧紧封住,自船侧伸出一根烟囱,孔洞里正冒出青烟。
船尾摇橹的是一个农夫打扮的中年汉子,他眼瞅着到了水门,放下摇橹,拿起竹篙准备撑船,口里大喊道:“二郎,出来了,到了水门,官爷们定是要搜捡。”
帘子掀开,出来一个和中年汉子面目有些相似的农夫,这二人便是刘大郎的父亲刘吉和他的弟弟刘成,在吴梦的蛊惑下,他们兄弟俩冬闲之时租了一条船,来苏州城里走街串巷卖煤球。
刘成道:“大兄,城门处也不知道收多少税,我等带了六百来块煤球,不如给他们几块煤球了账。”
刘吉白了弟弟一眼道:“如何会这般容易,官人们怕是只会要银钱。”
船只行至搜捡关口,一个皂衣衙役喝道:“兀那汉子,船舱捂得严严实实,如何看得清是何物,快快掀开帘子。”
刘成慌忙把帘子掀开,刘吉拱手作揖道:“官人,小人船上载的是六百余块煤球,并无他物,请官人明察。”
那皂衣衙役跳上船来蹲在船舱仔细看了看,确实是黑乎乎的煤球,笑道:“尔等还真是会享受,船舱里放着煤球炉,想是暖和的紧。“
刘吉赔笑道:“官人,今日我等还未开张,进城的税钱可否就用煤球抵了。”
衙役笑道:“尔等有福了,知州老爷吩咐过,凡是煤球进城,一概不予收税,进去吧。”
刘吉和刘成对视一眼,想不到还有这等好事,大喜之下连连拱手,将衙役送上岸去。
待到了码头,找了闲汉帮忙看着船只,两人便将独轮车卸下,装上一百个煤球,拉着往街道上而去。
苏州城里此时已有部分百姓买了煤球炉,刘家兄弟专往那冒着青烟的房子而去。
走到一家门口,刘成放下独轮车的双辕,整了整衣襟,走到门前敲了敲门,门扉“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一个青壮汉子,他疑惑的问道:“你是何人,来某家有何事。”
刘成一脸憨厚的笑容,赶紧叉手行礼道:“官人请了,小的的是吴山村卖煤球的,瞧见官人家中在用煤球炉子,我等正推车叫卖煤球,不知官人是否需要。”
那青壮汉子问道:“你这煤球卖几钱一个。”
刘成道:“小人的煤球十个四十文。”青壮汉子诧异道:“我等去城外的仓库买来只需三十五文,尔等为何如此之贵。”
刘成笑道:“官人有所不知,煤球我等也得肩挑手提而来,总得有几个脚夫钱。”
青壮汉子想了想也是有理,仔细盘算了一下道:“如果一百个三百九十文,你那独轮车上的煤球某便全要了。”
刘成想想道:“小的也是第一单生意,就图个吉利,卖与官人吧。”
第一单生意做成,刘成和刘吉看着车上的铜钱,喜笑颜开。
刘成道:“大兄,我等速速回码头将那剩下的煤球快点卖完,这煤球生意硬是做得,工坊那边只要付九成五,这一百多个煤球咱们就挣了五十几文,六百个煤球不就挣上好几百文。“
刘吉道:“二郎,吴先生说过开始做自然挣的多,买煤球的多了,这价钱就下来了。”
刘成笑了:“大兄,那我等更要趁着还没人卖,赶紧多买些,这眼瞅着快过年了,元日前好给浑家和孩子们添些新衣裳。”
刘吉想想家中两个孩子,浑身就来了劲,扶起独轮车道:“二郎说的也是,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