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挨禹香苑的一栋楼房内,一胖一瘦两个身影在小声议论。
胖身影道:“院子里莫非有密道,否则从不见明教教众进来过,出出进进全是些风流衙内,他们又是如何能互通消息,难道这些风流衙内也是他们的耳目,可我等一一排查过这些衙内也并无异样。”
瘦身影道:“此处四周好几个院落,不好一一打探,只有想法子广布暗线,仔细盯着前后门和此处的每个路口,看着院子里的人是否不经大门出去而出现在路口。”
胖身影微微颔首道:“也只有此法,以前未在小院内布下暗桩甚是可惜,如今再布暗桩又怕打草惊蛇。”
瘦身影笑道:“圣上可是公开将明教的经义入了道藏,属在册教派,又并非乱党。要怪就只能怪京师探事司以前未曾探明明教会聚众生事,若不是经吴先生提醒,我等如今还不是蒙在鼓里。”
胖身影道:“娘的,如今只能守株待兔了,又得熬夜了。”
瘦身影沉吟了片刻道:“胖子,不必发愁,今日他们去找吴先生,定是动了吴先生的歪心思。我等不妨来个引蛇出洞,过些日子便散布点假消息出去,就说朝廷诏令吴先生去高丽、日本讲学,需离开数年之久,明教定然会提前动手,我等布下天罗地网,来个瓮中捉鳖,看她们还能如何抵赖。”
胖身影笑道:“你小子鬼主意真多,不愧自小就跟在都都只身边。好吧,就如此办,不过吴先生那边可得做好防卫,别偷鸡不着蚀把米。”
瘦身影道:“放心,吴先生那里安排了暗桩,他那跟班李五力大如牛,学堂里智能大和尚武艺高强,不会有事的。”
胖身影点头道:“再过些时日,可是你的大好喜事,可曾请了这个景娘子出台演奏。”
瘦身影答道:“自是请了,正好让兄弟们多观察观察她与何人接触频繁。”
胖身影笑道:“小心她带着教众大闹你的好事,那时你可就难看了。”
瘦身影冷笑道:“那日某的那帮兄弟和探事司的逻卒可是不少,她们若是敢来,正好来个一锅端。”
…………
隋朝所建的京杭大运河到达苏州城外后,在阊门与盘门分为二支:一支绕城廓之西及南而过,利用护城河之西及南两部分;
另一支由阊门、盘门入城,与城内河道连通,并经一直河与一横河后穿城而出。
一直河因南近盘门,北端连阊门,是苏州城内外水运中心点,往来的客商和押送的兵丁衙役、纤夫成群结队。
于是客栈、贡院、驿站沿河而设,店铺、市场应运而生,苏州州衙的官仓、盐仓等重要物资贮存处都设在这段运河附近。
孙冕预备给丁家的酒楼便位于一直河畔的西南处,离码头甚近,甚是符合吴梦的要求。
吴梦便是要打造一个平民化酒楼,为日后再开酒肆积累经验。
靠码头近也意味着有南来北往的客人,容易将烈酒和炒菜的名声传至运河沿岸的各个州府、县城和码头。
这里原是一处官营的酒楼,名唤云水酒楼,一直经营不善。
北宋财政收入虽然很高,奈何军队庞大,官员薪俸高,所以开支甚巨,财政一直紧张。
官府为保证赋税,只要无太大背景的酒楼生意好便收为官营,标年价让商人运营,俗称“买扑”,就是后世人人皆知的年度承包。
其实年度承包本是个好事,可要是承包初年生意好,赚的钱多了,第二年官府便会调高承包年金,调高几次后哪个搞得下去。
有些民间商贾干到半年眼瞅着不对便逃之夭夭,云水酒楼的好几任买扑商贾都是如此。
七月八日,孙冕一身官袍,带着丁大胜来到酒楼,他指着河畔的一座三层的酒肆说道:“丁员外,这便是老夫为你挑选的酒楼,此处人气甚旺,临近码头,不愁客流,你我二人且上前一观。”
丁大胜抱拳称谢,衙役在前面开道,两人朝着酒楼而去。
云水酒楼的胡彦新胡掌柜愁眉苦脸的看着店里里面三三两两的客人,不由唉声叹气。
云水酒楼自一开张生意便没有好过,苏州城上有丽景楼、跨街楼、遇仙楼、花月楼这些老店,下有格式摊贩食铺、客栈酒家,酒肆饭铺林立。
而云水酒楼无自酿美酒、无特色菜肴,生意十分惨淡,几任买扑的商贾都是逃之夭夭。
州衙为此还发了海捕文书捉拿逃跑的买扑商贾,曾经的掌柜们东躲西藏,不敢再回到苏州地界,幸好孙冕上任,他体谅这些人才撤销了文书。
现下这酒楼是官府自营,可胡掌柜的只是衙门的一个书办,他是被上头的押司排挤到这里来的,若是差事没办好,只怕这饭碗就没了。
一个小厮走到掌柜身旁,叉手道:“官人,厨子称食仓内菜蔬、酱汁、米面即将用尽,问可否买来。”
胡掌柜唉声叹气道:“别叫官人了,只怕过不多久,某就跟你一样,得去打杂啰,你去看看柜台处有多少银钱,全拿去给杂役进货吧。”
那小厮本不想去,看着掌柜的如此神态又有些不忍心,便打开柜门拿出钱箱数了数,惊讶道:“官人,怎的只有三贯多钱。”
胡掌柜白了一眼道:“这几日只有小鸟三两只来酒楼吃饭,还得供尔等饭食,如何能剩的了许多。罢了,这点钱定是不够买食材了,你先去找商铺赊些食材调料,某只能厚着脸皮去找州衙的参军老爷拨些银钱来救济。”
小厮为难道:“官人,那市场的米铺李家、酱铺王家、油铺陈家都已不赊账给咱们这酒楼了。”
胡掌柜眼睛一瞪桌子一拍:“为何不赊与我等?”
小厮吓得一个踉跄,战战兢兢道:“官人莫非忘了,酒楼欠了这三家怕不小于五十贯足钱了。”
胡掌柜一听就焉了,心想再去找参军只怕自己这位置定是不保了,恐怕得卷起铺盖回家种田了。
正在发愣间,外面进来几道人影,他心不在焉有气无力的问道:“客官几位,里面请。”
“胡掌柜,你这是在揽客还是在哭丧啊。”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
咦,这声音怎的如此熟悉,胡掌柜抬眼望去,面如土色,只见穿着紫袍的孙冕在一众衙役的簇拥下走进了大堂,身边跟着一个商贾打扮的中年汉子。
胡掌柜赶紧出了柜台拱手作揖道:“知州老爷,不是小的哭丧,实在是生意太差,小的想尽办法亦无力挽回,请知州老爷体谅小的实无经营之才,换个高明的人来吧。”
孙冕看着他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云水酒楼是个烂摊子,甚至还知道胡彦新也是被排挤到此处的,于是也没怪罪他。
而是指着丁大胜介绍道:“曰旧(胡彦新字),这是丁大胜丁员外,日后便由他来接替你掌管酒楼,你便在此处做个账房先生,好生跟着丁员外学学。”
胡彦新好歹当初也读过书,中过举人,哪会看得起一个区区商贾,苏州城里的大商贾听说了无数,从未听说过什么丁大员外。
他瞧着丁大胜的眼神便有些蔑视,随意叉手行礼道:“丁员外来此,在下有了救星啊,请问丁员外想如何经营这酒楼。”
丁大胜老狐狸一只,一眼就看出他的轻蔑,他毫不以为意的道:“胡掌柜但请放心,在下自有经营之道,日后便向你慢慢道来,现下请你带在下察看一番酒楼如何?”
孙冕稍稍有些不耐,想不到胡彦新自己弄不好还瞧不起别人,他捋了捋胡须道:“曰旧,你且带丁员外四下瞧瞧,不可随意,须得让丁员外里里外外看得明白。”
孙冕发了话,胡彦新不得不从,他叉手道:“谨遵知州之令,请丁员外随某来吧。”
丁大胜抬眼看去,这云水酒楼已经有些破败,门窗上精雕细琢的窗花沾着灰尘。
一层大堂摆着三十几张大小酒桌,只有两三桌客人,吃的也是些炊饼、凉菜,几个小厮有气无力的依靠着墙壁站立。
上得二楼,胡彦新推开大门进去,一阵灰尘从门栏上飘散开来。
丁大胜用手扇了扇面前飘扬的粉尘,定睛看了看,二楼也是散席,窗户紧闭,光线昏暗。
窗子缝隙处勉强透进来几缕阳光,懒洋洋地洒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桌上也落满了厚厚的灰尘,看模样许久未曾开张了。、
胡彦新道:“二楼有一年未曾使用了,酒楼食客越来越少,索性就不开了。”
丁大胜点了点头道:“胡掌柜,且上三楼一观。”
胡彦新心道这丁员外神神秘秘,问什么都不说,哼,你亏了本可不要怪某家。
他关上二楼的大门带着丁大胜上了三楼,三楼是比人略高的木制屏风隔成的阁子,桌椅倒是擦洗的干干净净。
丁大胜走进一间阁子,瞧见这阁子里的桌椅板凳无甚磨损迹象,知道云水酒楼定是一开张就生意不好,无多少食客前来。
丁大胜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鼻而来,运河上来来往往的白帆映入眼帘,层层叠叠的吴郡水城尽收眼底,
心下暗忖这酒楼是个好地方,只是经营不得法,心下便有了数。
对着胡彦新拱手道:“请胡掌柜领在下到灶屋看看。”
灶屋在酒楼里可是至关重要的地方,酒楼生意好不好六成以上取决于灶屋和厨子。
两人来到后院,后院不算很大,后院的院门就对着一直河,运输食材、煤球倒是很方便。
走进灶屋内,丁大胜不禁眉头一皱,偌大的酒楼,居然没有石炭炉,还是在烧柴禾,估摸是没钱买石炭,只好自己打些柴禾充数。
灶屋里一片腌臜,切菜矮台堆着乱七八糟的食材,灶台上一层油腻的污垢,几口大锅锈迹斑斑,这场面任谁看了都不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