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底,吴山村一片忙碌,春收和春耕又进入了主题,低低的麦穗随着春风得意的摇摆着,仿佛在炫耀自己抵御住冬日的寒冷给人类带来了食物。
吴山村的劳动力已经严重短缺,很多青壮已经去了石炭场、工坊、酒坊、官坊工作,知县王嘉言只得从别处征发民夫过来帮助吴山村民收割和春耕。
他自天禧二年吴山村大规模秋种起,不时来到吴山村看看小麦的长势,抄录丁睿的农作物笔记。
待到今岁收割冬小麦时,王嘉言望着地里收上来的麦子笑的像个孩子一般,他抬头望向京师的方位默默告诉官家,大宋天下以后定将不缺粮食。
王嘉言得到一手资料后,整理成稿,下令从徐州购买麦种,有多少类似麦种就买多少,买回来放到官田育种。
为提高百姓种植冬小麦的积极性,他贴出告示,无论公田私田,种植冬小麦两年内不得收取田租,县衙也不收赋税。
孙冕看过手稿后,随即上书朝廷,建议两淮、两湖、两浙、四川应尽早实施稻麦复种,而两广、福建则应实施三季稻。
两浙路宁海县城,迎着朝阳,林贵平带着四名随从风尘仆仆进入城门。
宁海县城颇户不过两三千,人丁七八千许,界面倒颇为整洁,沿街店铺倒有不少买卖折扇、莳绘、漆器、日本刀等等货物。
林贵平下马将缰绳交于随从,兴致勃勃的边走边看,他是习武之人,对刀剑自然是情有独钟。
随意走进一家店铺,他先瞄了瞄货架上的莳绘,那物做功的确精细,与苏州的漆器无甚区别。
又看了看折扇,觉得这折扇甚是方便,折叠起来不占地方,张开又可扇风纳凉,便问店家:“掌柜的,你这日本扇子看着甚好,要钱几许?“
掌柜忙迎上来点头哈腰:“回客观的话,此扇从日本漂洋过海方才来到本店,客官看着识货,在下给个实价,一贯钱。”
林贵平吓了一跳,这什么扇子,居然要钱一贯,连忙摇摇头,转头看着店铺里的日本武士刀。
店家眼见林贵平穿着不俗,器宇轩昂,后面还有四个随从牵马跟随,知道他身份不低,也不敢怠慢,径直取了一把上好的刀呈了上来。
林贵平随手接过刀,抽出来一瞧,这日本刀样式奇怪,刀柄足可两手握持,刀背厚实,刀身狭长,刀刃雪亮。
林贵平随便在柜台上抽了一张纸,轻轻一切,纸张便劈为两半,显然锋利之极。林贵平心下不由暗赞,当下手抚刀刃问道:“掌柜的,这日本刀几钱?”
店家一看林贵平就是个识货的人,忙奉承道:“客官真是刀剑行家,此刀可是本店最好的一把,宝刀卖英雄,此刀本卖两百贯出头,客官如是中意,就两百贯卖于客官。”
林贵平对此刀爱不释手,成心想买,可身上如何带得这多铜钱,想了想道“掌柜的,这刀一百贯某就买了。你看如何。”
店家这刀摆了两年,也未找到买主,贱价卖又不想亏本,便道:“客官有所不知,此刀从日本进价也不止此数,客官存心想买,一百八十贯,再也不能少了。”
“一百二十贯,某只能出这多。”
“一百七十贯,客官,在下是小本经营,无大利可图。”
“一百四十贯,这刀只值此价。”
“一百五十贯,再不可少,若是再少在下宁可不卖。”掌柜的斩钉截铁说道。
林贵平咬咬牙道:“一百五十贯便一百五十贯,此刀某要了,装好后即送去县衙,某去在县衙处兑换飞票付钱与你。”
店家欢喜的连连应承,问道:“官人名讳,草民送刀至县衙也好说与差人知晓。”
林贵平道:“你只须告诉守门的衙役,是苏州的林官人所买之刀。”
离开店铺后,林贵平便带着四个随从直奔县衙,守门的衙役一看这五人气势不凡,忙叉手行礼道:“请问官人来县衙何事?”
林贵平抱拳回礼道:“请通禀皇甫知县,鄙人是皇城司公人,来此有要事须见知县。”说罢递上令牌。
过了片刻,衙役前来领着五人进了县衙,林贵平吩咐四个随从在外间歇息,他随着衙役进了大堂后面的值房。
宁海知县皇甫世隆出门迎接,双方见礼毕,进入值房,皇甫世隆吩咐看茶。
他不知林贵平的官职,对皇城司那帮探子也很是忌讳,于是拱手问道:“林官人请用茶,不知林官人此次来鄙县有何贵干?”
林贵平回礼道:“皇甫知县,在下来此,是想打听打听那时常跑日本的海贸周家,不知知县是否熟识,有些军务要事向周家问询。”
皇甫世隆浑身一颤,奶奶的,皇城司可是专管密谍的,周家莫不是在海上里通外国吧,这不把某家害死了,连忙回答道:“周家在宁海区区小县自是大名鼎鼎,长期于日本国和我大宋往返榷货,县里百姓都知晓。”
他先撇清关系再说,周家确实在州府都颇有名气,但可不能说某与他熟识。
林贵平看着知县一副紧张的模样,知道他会错意了,也不解释,接着说道:“这周家的族长周文裔是不是有个长子叫周良史,在下须前去拜会拜会。”
皇甫世隆心道莫非不是周文德那老家伙,是周良史在海上惹了祸,于是答道:“林官人,周文裔早已去世,现在周家是二郎周文德在管事,周良史确是周文裔长子。”
林贵平笑了笑,说道:“看来皇城司探子的消息还不甚准确,皇甫知县,这周良史在宁海可有作奸犯科之事?可有欺辱百姓之行为?”
皇甫世隆心知戏肉来了,笑着答道:“这倒未曾耳闻,周良史长期在海船之上,甚少回宁海县,若有作恶之举,本官早就将他抓捕入监。”他的言下之意便是在海上犯的事与本官无关。
林贵平嘿嘿阴笑道:“若是有谋反、通谍之事,知县,这可就是你的不是啰。”
皇甫世隆惊得站了起来,脸色发白,指着林贵平结结巴巴道:“林官人,真真有此事。”
林贵平稳坐如泰山,用平淡的语调说道:“知县不必惊慌,有没有此事在下一查便知,此事机密,知县万万不可泄露,如此事外泄。”
皇甫世隆连连摆手,语气急促的说道:“林官人尽管放心,在下绝不泄露半句,官人在本县有何需要尽管告知,本官必不推辞。”
林贵平满意的点点头,站起来笑道:“既如此,在下就去会会那周良史。”
说罢又从衣襟里摸出一张盛隆商铺的飞票递给皇甫世隆道:“知县,在下刚刚买了一把日本刀,稍倾掌柜的便会送到县衙,这里是张二百贯的飞票,你且帮某家兑付一百五十贯与他,剩下的铜钱先存放于县衙。”
皇甫世隆掐媚的笑道:“林官人想买刀何须自出银钱,县衙还有公使库,自可出钱。”这是想公款贿赂林贵平了。
林贵平抱拳道:“知县不必如此,在下不缺那点钱,只要知县好生担待,此事定然涉及不到县衙。”
皇甫世隆连忙拱手作揖道:“多谢林官人,下官在本县一直兢兢业业,爱民如子,从不曾勾结过匪人。”
林贵平道:“嗯,知县不必惊惶,待在下查清楚必定给知县一个交代,还得麻烦皇甫知县找个衙差带我等前去周府。”
皇甫世隆连连点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林贵平将飞票放于案几上,告辞而去,皇甫世隆看见林贵平的身影消失后,赶紧让差役去寻县尉过来。
宁海本是个小县,就那么点人口,平日里都是风平浪静,县尉正在值房内打着瞌睡,闻听知县召唤,连忙爬起身来,擦擦脸上的口水,赶紧走向皇甫世隆的值房。
县尉一进值房,皇甫世隆劈头问道:“这跑日本的周家有没有什么作奸犯科之事。”
县尉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讪讪的说道:“周家一向乐善好施,从未有过劣迹。”
皇甫世隆冷笑道:“你速速去查查有无劣迹,若有,速速了断。”
县尉稀里糊涂出了门,回到值房安排好捕头去暗地里寻访,他脑门上还是一头雾水,心道莫非这周家得罪知县了,看来以后与周家少些来往。
却说林贵平随着衙役出了城门,沿着一条大河走了约莫四五里,来到了一个大庄子,这庄子可与丁家的不同,要大上许多。
河畔有个硕大的造船作坊,站在高处看去,作坊里挖了四个大坑,坑里搭了四个竹木支架,有三条大船的龙骨已经成型,正搭在支架上建造,还有一条已完工八九成,远远望去似乎有人在刷着油漆。
林贵平对船只本不了解,最近赶鸭子上架跟着苏州船场的工匠稍微了解了些船舶的构造。
此刻他倒是有了兴趣上前一观,于是吩咐道:“这位衙差,你先带我等去看看着船场。”
衙差叉手道:“是,大官人请随小的前行,此处为周家的海船作坊,都是造大海船的。”
林贵平翻身下马,把缰绳丢给一旁的随从,旁人见状也纷纷滚鞍下马,林贵平道:“我等步行,看看这海船作坊是何等模样。”
顿了顿又问衙差道:“周家莫不是当地的大户,造这般大的海船可是费钱不少。”
衙差答道:“小的略知一二,周家每年出海一次至日本国,获利颇丰,往日里往衙门交的赋税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