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拖曳在地,帽兜被深深的拉下。
讲道理,那种戏剧性十足的,带着帽兜你就绝对看不清是谁的桥段。并不会切实的发生,我们多少能从伪装者的下颚轮廓、体貌特征和步态跨步中,分辨出他的性别和年龄。
一些文学作品中的高明侦探,甚至能仅凭这些推理出他的职业和性格,乃至于生活状态与前两天半的活动轨迹。
先不去思索这些颇具浪漫色彩的情节,转观咱们眼前这大袍中的生物,其行动过程中,没有丝毫步履带来的起伏,就像站在了机场水平电梯上一样。
那宽松的帽兜完全遮蔽了面容,其身高体型,也处于沙鼠区人类的平均身高范围以内。那套连帽黑袍,也是新旧适中。适度的揉洗和浸泡,让这亚麻制品拥有了无与伦比的舒适度。其上更是纤尘不染,无修无补。就更别提残留什么香水和餐厅的味道了。
虽说能从他身上提取的信息也就这么些许,但我们还是可以姑且猜一下他是个什么东西。
他有可能是一位功夫超绝的武林高手吗?
如是这般,他肯定善于轻功提纵之术。要知道善近身搏杀之人,步履一定坚实有力,讲究一个力从地起,气势滂沱。
而转观面前这位,肩膀线条匀称并无起伏律动。想如此平稳的行于的坑洼不平的金属路面上,其袍内的脚定是垫起虚踏。所谓横跳江河竖跳海,万丈高楼脚下踩!无外如是。
若此人乃是江湖人,定是轻功以甄至绝顶之辈,时刻准备着踏地飞行,遁行千里之外。
那么说,他有可能是一位道法高超,凭空虚立的道士吗?甚至说他是否根本就没有人类的身体结构,其袍下的身躯,只是是伪装成人形的蝎子、蜘蛛、蟒蛇、章鱼乃至一台蒸汽引擎?
想来,这位黑袍人之所以如此打扮。就是想让人有这样那样的忌惮。这也正是“挂”(调侃*注1:不急不缓的跟踪。)着他小半天的混混们,迟迟没有下手的原因。要知道,混混多少也是有些常识的,更何况这些可是在沙鼠区站住脚的混混。
只见,锈蚀的街区上霓虹灯疯狂的闪烁。酒吧的生化舞女,和机械酒保拼命用自己的方式招揽着顾客。
一名拥有金属手臂的独眼狗腿,正在对着众喽啰簇拥的金属罐子嘀咕着什么。罐子外八条金属触须中的一条,若有所思的摸索着罐子的“下巴”。一颗面无表情的黑人头颅,悬浮于强化玻璃制成的观察窗内。簇拥着罐子的一众混混,目光不时瞥向即将走出视线外的黑袍人。
在混混们的意识里,这人倒不是重点。据“眼睛”(调侃:线人。)们那儿得来的情报所说。早些时候,居然又有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从货船那儿混了进来。算上这个在附近游荡了许久的黑袍人,今天竟然同时来了三个外乡人,难怪惊动臭名昭著的带头大哥。
“大哥!又掉了!(调侃:跟丢了。)”
一名装备简易机械手的“钩子”(调侃:跟踪的人。),仓皇的奔向了正在筹备绑架首领们。
“慌什么!一点儿职业素养都没有!你这样还怎么提升自我价值,为团队做出贡献!今天晚上罚你背三十遍员工手册!”独眼狗腿气急败坏的用金属手臂猛敲了一下身旁另一名手下的头。“当——!”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证明了这家伙那“铁球”的外号可谓名副其实。其头骨,早就在粗糙的外科手术中被替换成了劣质合金。索性只留下了口吃这一个后遗症。
“大……大……大……大哥,不……不……不是……不是我……我……我说的啊!”
“废话,打他他能经得住吗!闭嘴吧!说个话都不利索!”
一条金属触手及时挡下了这一击,众喽啰见此,皆崇拜的望向突然出手的带头大哥。
据说这罐子里只能“带头”的大哥,曾是个杀人无数的沙盗,死在他弯刀之下的商人可以踢一场甲级联赛,被他喂了沙蝠鲼的倒霉旅客更是不计其数。这也是为什么,他受到了最高级别的赛博特改造。
说起来这么冷酷无情的生化改造人,定是目光凶狠,语调阴沉毒辣之徒。
但滑稽的是,此时从扬声器中竟然传出了一句萌系日语!
“呐~欧尼酱~~点子(调侃:人)怎么丢的那~?啾咪~。”
混混们沉默了,无一人感发笑或者质疑大哥的发言。迅速收其呆愣的神情,纷纷戴上了先前那副凶神恶煞般的表情。
带头大哥忙尴尬的抬起触手,敲了敲扬声器。这才从中传出了一段阴沉严肃的语音。
“啊,我昨天看漫忘了调回来了。哈哈哈哈。”
混混们对着槽点满满的解释,也是听而不闻。要知道上一个敢于质疑大哥的人。现在还被关在屋子里反复的刷花园宝宝。
身为挂人的钩子,跑过来的机械手喽啰也是机灵的紧。急忙对金属罐大哥说道:“我和那个“眼睛”本来挂的紧着哪,但那点子不知怎么的。转了个弯就丢了。大哥,您快去看看吧。真邪了,那儿没有暗道。“眼睛”也说根本没看到他有什么动作,跟那两小子一模一样!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我知道了,带路吧。”
且不说这几个侥幸没有对黑袍人下手的混混。
在那处被时空遗弃之所,肥客秀内。辛德正在认真的整理着账本,也就是那宝石小册子。肉山一般的身躯挤在一张看似不堪重负的高背椅上。没错,此时的座椅以不是那十六侏儒之椅了。
这椅子狼狈不堪,但其实忽略椅背上的猫抓痕的话,还可以称得上华丽二字。扶手上的狮头圆雕,垫臀上精致的刺绣。还有那刻满忍冬的椅脚,无不显示出这奢华的艺术品的价值。
辛德的癖好之一,便是频繁的更换椅子。
像什么鎏金雕花瓷墩、红木圈儿椅*(注2)、金属铸就的铁王座、天鹅绒化妆椅、豆子袋等等,可谓包罗万象,稀奇古怪。
单手托着小册子,辛德快速的在其上记录着什么。手边的肥猫,正在拍打他手上的黑色鹅毛沾水笔,还不时把羽毛往嘴里送,显然是把那当做了逗猫棒。
辛德并不像对椅子那般,过多在乎书写工具。书桌上,供他随手抄起的笔就包括但不限于毛笔、炭条、灵活的触手、火柴棍、太空笔、奔跑的钢笔、子弹钢笔、笔试纹身机、蜡笔、针管笔、腐烂人类手指以及一截树枝。
黄铜台灯映照下,辛德面带微笑。显然,他很享受记账的过程,实际上刚刚重新开张,辛德不过是在其上记日记而已。
他时而奋笔疾书,时而停驻思索。肥猫的干扰,并没有对他的书写造成什么影响。他也会适时的在沾水的间隙,用笔逗逗他可爱的儿子。
虽然这一幕温馨祥和,但其实账本儿之上其实只是潦草的记录了如下这些文字。
“今天有一个小蟊贼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居然偷走了一块闹钟。那真是块好表,你不用力晃的话,指针从来不会自己走动。啊!多么完美的计时工具啊!”
“嗯……实际上也不能算是他偷走的。毕竟是我扔出店门的。”写到这里,辛德思索了一下。沾了沾水口水把这句划掉了。
“这没教养的畜生,居然敢从我辛德这儿偷东西!!不可原谅!!我要永远铭记这次事件!那么今天就算是蟊贼元年1月1日吧!!!”
“蟊贼元年1月1日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良好,哈哈哈哈!”
“亲爱的账本,新的一年要有新气象。但目前来的家伙们身上的故事,乏味得让我想要哭泣!”写到这里,本来一脸微笑的辛德。突然转喜为悲,一滴硕大的泪珠从辛德的脸上滚落。正好滴到了小账本上,晕开了“哭泣”二字。
辛德居然突然失控并流下泪来,看他那苦涩痛心的表情,明显不是惺惺作态。他是真的为他口中的这种乏味而动容!为这样的无聊而心伤!
肥猫见状疑惑的歪头发问
“喵?”
见状辛德忙蘸干眼角的余泪。放下羽毛,伸手轻搔猫头。肥猫眯起眼睛并给出“呼噜呼噜”以示安慰。
整理心情,辛德随手接住货架上飞来的手帕纸飞机。摘下礼帽,用力的擤了下鼻子,一声堪称是象鼻啼鸣地巨响,响彻肥客秀小店。随后又用力抽吸了几下,才继续垂首书写。
“总之,那小子拿走了我的好表。希望这总能把他从那无聊至极的悲惨人生中解脱出来吧!哈哈哈,他一定会带回一个好故事的。
哈哈!好运来了!我总算能迎来本世纪第一位客人了!他会带给我怎样的故事那……真让人期待啊!”
辛德兴奋的扔下已用干的羽毛笔,并看向房间的一角。肥猫从书桌上追笔而下,开心的撕咬起来。此时,负责吐墨水的乌贼才改变自身伪装色,从装满菠萝的果盘上快速爬下。飞快游走到墨水瓶旁,用触手扣了下嗓子,大口呕吐起墨汁。刚刚发射出手帕纸的停机坪再次整顿,一名折纸飞行员坚定的走向飞机,并未与自己美丽的妻子告别……
货架上一只蜂鸟型的黄铜戒指,安静的躺在首饰盒内。此时她感受到老板的目光,顿觉手足无措。
尴尬的掀开首饰盒,并环视四周望向自己的商品,局促的用翅尖指向自己的胸口。仿佛在说“是看我那吗?哈哈哈哈……”
肥猫虐待完那只羽毛笔,舔了舔爪子。惬意的打了个嗝,几缕黑色的长毛从它口中飘出。这套慵懒的动作让它得以看见蜂鸟的窘迫,这又勾起了它的兴致。只见肥猫蜷身飞纵,与货架上机敏躲开的蜂鸟擦身而过。新一轮的追逐游戏开始了!
蜂鸟飞快的穿梭于摆放钟表的货架与盆景雨林,肥猫也是紧追不舍。它甚至屡次变换自己的身形,得以更好的追逐和捕获蜂鸟。自然而然的,一件件商品被肥猫打落在地。
(1:调侃,江湖人管把日常用语讲成黑话,叫调侃。整理出的成系统的调侃,叫春点。考虑到各行各业春点不尽相同,为避免冒犯,本文中出现的绝大多数调侃,均为我瞎编的。)
(2:圈椅是一种圈背连着扶手,从高到低一顺而下的椅子。这把椅子因辛德早年间的频繁使用,现已经布满油润的包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