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川很显然也被公爵的气度所感染，从抗拒泡澡变得开始享受起来，深感公爵身上有着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随意而坦荡，雍容大度的气质并非源自他的身份和地位，而是完全摒弃了这些世俗的框框所彰显出来的真性情使然。

毫不做作，谈吐虽充满调侃，却不肤浅，独特的深刻总能让听者意犹未尽，让自己感觉能和他谈话都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两人半躺在浴缸中海阔天空地聊了起来。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公爵聊的最多的还是女人。

幽川自然只能怀着学习的心情仔细聆听他的真知灼见。

“你知道吗？我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失恋过三次了。”公爵：“一次是我爱上了一个磨坊主的女儿，被我老父亲阻止了，一次是一个漂亮的女佣，她夺走了我的第一次，教我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可惜后来我老父亲把她赏给了替他看守庄园的管家，最后那位却是个妓女，当时是帝都最大妓院爱神的夜晚里的头牌，可惜就在我要给她赎身的时候，她却上吊自杀了……”

幽川不知该做何回应，只得模模糊糊地哦了一声，脸上露出一副颇为尴尬的表情，毕竟这是公爵的隐私，他虽然无所顾忌，自己听后却觉得这是一种冒犯。

“所以你看看，我这三次失恋，没有一次算得上是真正的爱情，磨坊主的女儿虽然是我的初恋，但我并没有为她奋不顾身，充其量只是一个年轻人在生理冲动下萌生的对异性的好感和好奇而已，但不可否认那种感觉实在是太棒了，那种朝思暮想的煎熬远比那个女佣直接带我上床要有意思得多，以至于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她的名字叫西莫多·凯蒂，而女佣和那个妓女的样貌我现在都记不起来了。”公爵自嘲地微笑道。

“大人告诉我这些的意思是……”

“很简单，年轻人，以我纵横情场多年的经验，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告诫你一下，人这一辈子，只会遇到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初恋虽然美好，但大多经不起时光的消磨，当然，如果你现在觉得你可以为她不顾一切的话，我倒要恭喜你，虽然完美的爱情并不存在，但若初恋就能结成果，自然是莫大的福分，你得自己把握好，要确认她是不是值得你托付一生的那个人，不要像我，兜兜转转肆意花丛，到头来却发现，那都不过是自己被爱情抛弃后自欺欺人的放浪，无聊得让我整个人生都散发着一股霉臭。”

“……”

“人的一生其实并没有多重要的事情，爱情算是无情的造物主为数不多的、能让我们这些卑微的人类享受到的恩赐之一，但这个世界因为爱情又生出了多少祸事，引起了多少战争，夺走了多少人的性命，从这方面来讲，我又认为这是造物主隐藏最深的恶意而绝非是什么恩赐……”

幽川听得胆战心惊，如此的奇谈怪论若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自己定然要嗤之以鼻，但从公爵那两片薄薄的嘴唇里吐出来，却又让他深以为然，觉得颇有哲理，是一个习惯思考问题本质的人才能有此独特的领悟。

公爵见他一脸肃穆，显然在准备消化自己的这番高见，嘴角自然露出满意的微笑：“当然，纯真的男女之爱始终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只有真正的爱情能让灵魂与肉体完美地契合，可惜那种美妙的感觉我也只能幻想而无法真正地体会到，这是我人生最大的失败，所以，年轻人，你现在遇到了可千万别错过，就算你拼了命也要把它牢牢抓住，因为这样的机会我们终此一生都难遇到一次，一旦错过，剩下的日子就只有逢场作戏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就像我一样，活成连自己都讨厌的模样。”

“大人言重了，如大人所言，这也是一种丰富多彩的生活，虽有遗憾，却也让大人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风景，感悟到了更为深刻的人生，这显然也是大人的收获，起码大人活得明白，自在洒脱，那些俗得掉渣的权势奴隶们绝对无法与大人相提并论。”

幽川心里不无触动，公爵的声音饱含着落寞，让他对这个以风流招摇于世的男人居然生出很真切的同情，进而很贴心地安慰道。

艾莉西亚的身影也很自然地浮现在眼前，与此同时，脑海里却骤然有道闪电掠过，他猛然想起碑文中的‘灵与肉务必同琢同磨’这句话，恍然大悟地思忖起来：“这意思是要自己寻找到一份真正的爱情？难道这是自己重修成功与否的关键？要不然，那个自己为何要特意这样写？”

幽川就如同一个在黑暗中赶路的人，虽然有点点星光闪烁，但还不足以让他看清去路，虽不断地有所感悟，却仍旧迷茫而困惑。

公爵哈哈大笑：“你很有意思，女人和权力始终是我们男人绕不开的话题，女人和爱情谈完，接下来自然要对权力和政治这个话题进入深入的探讨了，哈哈，俗得掉渣的权势奴隶们，形容得很好，可见你和我一样，都对权力的龌龊和政治的肮脏深恶痛绝，这很合我的胃口，看来我们之间的共同点真是越来越多了，你看看，你假冒钦差，我也假冒钦差……”

“什么？”幽川正捧了一把水洗脸，听到公爵最后这句话，一下直接呛进了嘴里。

“唔，不必大惊小怪，荒原天高皇帝远，身为帝国公爵，我也有义务帮助日理万机的陛下来安抚一下三族的民众，经不经过他的允许并不重要……”公爵大言不惭地叹了口气后继续说道：“或许你还不知道，据我那位好兄弟，就是那一见美女就腿软的尤克今总长透露，陛下已经让军部做好了进攻荒原的准备，毕竟三族始终是帝国的巨大威胁，趁着兽人军团暂时偃旗息鼓，这确实一个一劳永逸的良机，我猜你诛杀两位族长应该也或多或少是在为陛下助力，隐卫嘛，总是要揣测一下圣意的。”

不走寻常路的公爵居然也是假冒钦差，幽川本来想哈哈大笑，但一听这话，他却笑不出来了。

虽然他知道纵使克苏拉不想动荒原，手握军权的幽森却一直对荒原虎视眈眈，有此举动自然不足为奇，克苏拉为了帝国内部的和平早已殚精竭虑，造成幽森独大的局面自己也有脱不开的责任。

只是自己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明明幽森可以依靠自己的实力登上帝位，为何却接受了和谈并让克苏拉做了皇帝，当时自己和克苏拉合计的最坏打算就是让幽森当皇帝，至少可以避免九国联军和幽森的军团进行不死不休的决战，无谓地让更多的帝国好儿郎白白葬送性命。

想来想去，他觉得自己这个堂兄应该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毕竟真的经过残酷的战争就算他做了皇帝，属于他的帝国也必然实力大减，面对兽人的进攻自然毫无招架之力，这样的皇帝做与不做没什么区别，更何况作为奥兰皇室仅剩的两位皇室子弟，自己显然才是正统，自己只要活在这世上，他做皇帝就名不正言不顺，而让克苏拉做皇帝，他手握军权其实更实惠，更具权威。

而这样深思熟虑的选择，显然不是自己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堂兄能作出，背后定然又深谙权谋之道的高人指点。

甚至在流放自己这件事上，按照幽森的秉性，他显然是要干掉自己才甘心的，能让他都作出认同流放的决定，显然也不是克苏拉等人据理力争的结果，而是有人在背后教他这样做，就算自己要死，也绝不能死在他手上，因为那不光会让他丧失民心，还会丧失军心，毕竟波仑帝国的军队，可都是奥兰帝国的遗存。

至于后来自己的分身被格萨强盗杀死，那就不关他什么事了。

一想到自己失去的那个分身，幽川灵魂里又涌起一股莫名的痛感，虽然自己的灵魂现在已经修复完整，但总有一处地方空落落的，时不时地让自己膈应得慌。

之前以为自己能分身只是自己天赋异凛，现在他却有理由相信，这是自己灵魂不同寻常的缘故，它具备神格，分身只不过是它自然属性的一部分，就像众神一样，只是对于一个人类来讲显然太过于神奇罢了。

而想到了这里，他又不可抑制地钻进了一个更难以理解的死胡同：既然我的灵魂可以毫不费力地轻易分开，却又如此难以进入呢？还有构成分身躯体的物质是从哪里来的？

脑海里忽然又灵光一闪，想起狄厄斯特说过的那个黑魔法师霍夫曼以一人之力凭空完整地缔造出了一只活着的生物的事情，心里愕然道：“莫非分身也是再一次的造物？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这种神术居然是我灵魂的本能？”

越想越离谱，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幽川的眼神都开始散乱起来。

“怎么了？你难道不应该问问我既然知道大战将至，为何还要冒险前来吗？”公爵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幽川的回应，颇为纳闷地大声说道，并把身子朝幽川挪了过来。

“哦！对不起，大人为何还要冒这个险呢？”幽川被公爵惊动，回过神来，照着他的话就直接问道。

公爵被他逗乐了：“你小子是不是在想你那个心上人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倒叫我妒忌得很呢！”

幽川尴尬道：“让大人见笑了，我确实非常思念她，但我方才是被大人透露的情报惊到了，陛下要攻打荒原，我是不知情的，三族刚竭尽全力支援过多仑城，我认为帝国和荒原的关系正处于升温的阶段呢，就这样保持亲密合作的关系不好吗？何必非要撕破脸大动干戈呢？”

幽川知道这背后的祸首显然是幽森，但在公爵面前，自己可不能直接这样说，那难免让精明的公爵对自己生出疑心。

“你可能不知道，帝国南部近两月遭受了洪灾，北部却又遇到百年难遇的旱灾，种植的作物今年算是颗粒无收了，无数饥民和将士的口粮涵待解决，而荒原其实并不荒，在这个时候更像是一块滴油的肥肉挂在帝国的嘴边，从战略，从现实来讲，帝国都必须尽快解决这道难题，三族若能主动归顺自然是最好的，帝国就可以调配荒原的物资接济，但从三族的一贯立场来看，让他们完全归顺于帝国是不可能的事情，形势相逼之下，这场战争迟早是要爆发的，因为留给帝国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据说幽森将亲自挂帅，而那位在你和托纳人帮助下守住了多仑城的安德烈已经被钦定为先锋。”

幽川哑口无言，完全没料到形势会变得如此危机，三族自然是不会答应归顺的，好不容易才在荒原扎下根，还希望强大起来夺回失去的故土呢！

“你也别感到难过，在帝国利益面前，是不存在什么情谊的，只有冷酷无情的政治。”公爵无奈道：“所以我才想赶在战火还没荼毒这片美丽的土地之前，来看看它卓越的风采，感受一下以后恐怕再难见到的荒原风情。”

见幽川犹自沉默不语，心事沉沉，便伸手在幽川肩上一拍，洒脱地说道：“嗨，我们两个假冒的钦差就不必要为这种超出我们能力的事情而发愁了，还是想想怎样好好享受这荒原最后的安宁吧！我很久没有和人有过如此愉快的聊天了，我可不想被这个话题扰了兴致，咱们还是把话题转移到女人和爱情上面吧，那至少让人更轻松愉悦。”

幽川摇了摇头叹道：“大人难道不知道战争一起，多少女人和爱情都将成为灰烬吗？”

……

而在另一个房间，鄂图赤和洛伊丝都不懂帝国语，听他们呼呼哈哈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但那融洽的气氛却是感受得到的。

鄂图赤搓着手笑道：“这家伙还真是人见人熟，人见人爱呢！”

“呸，你才爱呢！”洛伊丝莫名地脸一红，一跺脚就夺门而去。

鄂图赤摸着后脑狐疑道：“嗨，这妮子抽什么疯呢！这可是你自己提出来要偷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