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孛齐得令之后,很快召集了八千人马,分为几十个队列依次跨入刚搭好的吊板上,被依次吊放了下去,粗大的绞绳发出吱呀吱呀的巨响,战马的嘶鸣,兵器的磕碰声,将官的勒令声,汇成一道道声波洪流,刺破了夜幕的宁静。
远处正有些无聊零散射着火箭的帝国纵队无不惊醒过来,望着巨墙上像挤满了蚂蚁的树叶一样满是人马的吊板目瞪口呆,搞不清这些蛮族这个时候做出如此举动是要干什么。
但对方高昂的战意已经从空气中弥漫了过来,三位纵队长大惊失色,赶紧声嘶力竭地吼叫:“放箭!快放箭!给老子狠狠地射!”
而一从吊板上落地的托纳骑兵们立刻就纵马狂飙,弯刀高举,渐如一道无可阻挡的洪流朝前席卷,马蹄声如雷鸣般轰响整个峡谷。
阿孛齐更是一马当先,跃马伏鞍,如一道贴地的飞箭卷起一道尘土,朝帝国整齐排列着的纵队悍然冲了上去。
忽然的变故显然把这些帝国先锋中的先锋搞懵了,想象中发起这样冲锋的不应该是自己这方吗?
虽然帝国将士因为战况的遽变而有所波动,但他们无愧于帝国的先锋,帝国军人钢铁般的意志让他们很快清晰并镇定下来,弓箭手们沉着地搭箭放箭,前面的几列士兵把长枪抵地斜横,全神贯注地做好迎接即将到来的猛烈冲击的准备,每张脸上都焕发出一种坚勇无畏的神色,仿佛都抱着必死的觉悟在等候自己这一生最荣耀的时刻降临。
安德烈选的这三万先锋人马,都是从各军团中抽调出来的精英将士,因为这一场战争帝国是抱着速战速决的目的来的,国内的动荡和兽人的威胁让帝国没有更多的时间在此纠缠。
因此这些将士都是经历过不少血战的真正勇士,与其说他们已经被战争麻木,毋宁说他们已经被战争同化,恐惧和死亡已经变得微不足道,甚至已经成为了他们自身的一部分,由此而彰显出来的,只是一种对荣耀的渴盼,并在这种渴盼下变得无比勇敢,些许个人的不舍和眷恋都显得无足轻重,让死亡和伤残都只是一种锦上添花般的慰藉。
这便是帝国的军魂,就算是政客们把帝国折腾得一片乌烟瘴气也污染不了的军魂!
无数的箭矢铺天盖地地朝奔涌的蛮族骑兵激射而去,这种帝国弓箭虽然轻便,但弓臂和弓弦都极富张力,很是强劲,射程也足够远,尤其是在这样紧张的时刻,更是密集如雨般倾泻而出,在峡谷中卷起一阵阵死亡风暴。
不少托纳骑兵饶是身中数箭,只要还没坠下马,仍自咬牙瞪眼奋力前驱,似乎不榨干自己最后的一点生命力就不痛快。
只能说在这场战争中,双方都是令人钦佩的勇士,让不断降临的死亡都显得有些黯然失色。
嘭!
阿孛齐的战马被数根长矛刺挺而起,他庞大的身躯也砰然侧坠而下,尚未沾地,几根长矛犹如长了眼睛般扎了过来。
只见他弯刀顺势一扫,这几根长矛立马齐齐被削断,略微踉跄一下才稳住身形。
嘭嘭……
随之而来的托纳骑兵如潮水般迸击在帝国纵队的防线上,十几匹战马和几个托纳骑兵抢先光荣,鲜血四溅,杀声震天。
帝国纵队前排的长矛大阵顷刻间土崩瓦解,那些勇敢的士兵连一声惊呼都没来得及喊出就被巨大的冲击力抛飞,不少人刚落到地面,又迎来了几乎同速度的铁蹄,便不带一丝惨嚎地化为了一团团模糊的血肉,真正成为了这场战斗永远的一部分。
帝国弓箭手们抛弃了手中的弓箭,擎着刀一边后退一边重新组成一道道防线。
三位纵队长并没有被这一波冲击吓怕,恰恰相反,无聊的射箭骚扰已经让他们很是枯燥,就如同搔痒总搔得不对劲一般难受,此刻居然迎来了蛮族的冲锋,就好比酒鬼得到一瓶好酒一般,自然要痛快淋漓地喝起来。
三个纵队也有近六千人马,尤其现在的位置还在谷中,排开的阵仗虽然没完全塞满整个峡谷,但本身也自成一道凛然的防线了。
动静这么大,后方主营自然应该已经知悉,增援的人马很快就会赶上来。
此时,此地,便是抢头功的绝佳机会!
待蛮族的冲势终于被阻滞下来后,三位纵队长抢先舞动着手中的长剑朝托纳骑兵们劈斩而去,若此刻有人还有闲情观察的话,会发现这三位纵队长手中的长剑竟然泛着一层蒙蒙的白光,这种白光不是剑刃本身反射的黯淡月色,而是剑体本身发出的光亮。
那是三位纵队长战意绽耀的寒芒!
是帝国剑士普遍习练的破剑式达到某种层次后才具备的特征!
吭!
阿孛齐的弯刀刚掠向一个士兵的头颅,一位纵队长的长剑就击抵过来,铿锵有力地把弯刀击偏,震得阿孛齐虎口发麻,身子都不由自主地转了一圈。
那个万幸的士兵被纵队长护在了身后,却未逃走,反而重新捡起长矛,大吼一声就朝旁边一个托纳骑兵扎去,奋勇如斯。
阿孛齐没料到这个不起眼的军官居然有这么大的力道,心里又是讶异又是钦佩,觉得帝国军队之所以能抵御兽人那么久,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现在自己是他的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有胜者才有资格去敬佩倒下的强劲对手!
纵队长一剑没折断对方的弯刀,也是讶异莫名,心想这蛮子的刀也真够结实的!
当然,更厉害的是这个握刀的家伙。
他粗硕的体格显然两个自己砸在一起都比不了,胳膊上隆起的肌肉远比他手中的弯刀更要骇人。
剑术提升的只是格斗技巧,衍生的剑气虽然能加持一些攻击力,但绝非能够完全弥补力量上的不足,蛮族得天独厚的身体素质让他们不用练习就能把任何一种兵器使得随心应手。
那种源自身体本源的强大力量就是他们天生的技巧,能把所有的格杀化繁就简。
精妙剑技的展开需要同样精妙的对手,面对这种只知道劈、砍、挡三招的鲁钝对手,再精彩纷呈让人眼花缭乱的剑招都属于废招。
纵队长显然对战经验丰富,稍一迟疑下,手中的长剑直接轰然刺出。
阿孛齐只觉一道尖锐而狂暴的白色光芒朝自己的胸膛刺来,伴随而至的更有一股几乎让周遭空气都变得凝重的威压。
化虚就实,剑出如虹!
当下想也不想,阿孛齐右腿就后撤一步,双手攥紧弯刀直接连劈带砸地朝这把妄图扎进自己胸膛的剑击去。
巨大的力量从他的右脚掌一路反递到手掌,弯刀都宛如沉重了好几倍,无比迅速而准确地磕击在了剑上!
巨大的迸击声被周遭的杀喊声淹没,阿孛齐和这个纵队长齐齐面色一凛,倏然分开,各自稳住奔涌的气血不无诧异地瞪着对方。
因为阿孛齐的弯刀已然被削出了一块,露出了一个明显的豁口,而纵队长长剑的剑尖不知是被弯刀直接砸断还是砍断的,已经不知去向,只露着一个整齐的钝口。
各自心里都隐隐生痛,心爱的武器就如同知心的情人,虽然它们冰冷无知,但长期的默默相伴显然已经成为了自己的一部分,遭此损坏,着实比自己挨了一刀着了一剑还更让人沮丧。
阿孛齐从未与帝国的剑士对阵过,不知道帝国破剑式的威力,只觉面前这个对手堪称自己生平最大劲敌,发麻的手臂更是让他惊讶于这个明显比自己弱上几倍都不止的家伙怎么会有这种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力量。
而纵队长也是凛然生畏,自己方才一记必得的驳剑居然生生地被对方格击开而无法进行贴驳进击!
这样的力量怎么能存在人类的身上?
这家伙简直比狼人还更凶悍,还更难以对付!
但战场不是两个人的决斗之所,蜂拥而来的双方将士很快厮杀成一团,两人也被裹在洪流中冲散开来。
双方战意鼓荡,勇悍无比,都杀得兴起,鲜血只是助兴的佳酿,惨叫只是战斗的号角!
已经无需任何命令,无需任何鼓动,整个峡谷中变成了一个死亡的绞盘,混乱激烈,毁灭的狂飙在席卷一切!
咚咚咚!
大广场上终于传来了隆隆的战鼓声,一大波帝国将士正疾援而来,后面还跟着一群挥舞着长勺,木棒、铁镐、甚至是菜刀的家伙!
安德烈端坐在马背上,望着慢慢拓展到大广场的混乱战局,长吁一口气,摇头苦笑道:“是我疏忽了,阿德尤斯不愧是阿德尤斯啊,不过这样也好,久违的老伙计总得见个面才是!”
言毕,他也抽出自己的佩剑,凛凛发出一阵白光,如最矫健的骑士一般朝战团中冲了过去。
吉玛斯侯爵立在原地直跺脚,发出恐惧的哀呼:“完了,完了,区区两万人怎么挡得住蛮族的冲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