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腾的酒馆一下安静了下来,壮汉的行为显然格外夺人耳目,或许简陋的酒馆就应该有这样的粗鲁和蛮横来点缀才够刺激,够气氛。
特别是在这个值得庆祝的日子里,浓烈的酒精已经不足以鼓动出更大的激情,需要一些实质的冲动和碰撞才足以让狂欢的气氛绽爆。
机警的酒保迅速地把酒柜上易碎的物品藏了起来,围观的人众自觉地让出足够二人拼斗的场地,一张张充满期待的脸显得兴意盈然,似乎都在憋着口气准备为即将到来的精彩欢呼吆喝。
年轻士兵的眉头挑了起来,轮廓分明满是疹子的脸原本带着的些许稚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重回主场般的深沉感慨,甚至荡出一抹微笑:“很久没有过这种被人欺负的感觉了!”
任凭自己的手被他狠力抓捏,神色却越来越是轻松,似乎捏着自己的不是一个凶神恶煞的酒霸,而是一个阔别多年的老友。
一样的地方,一样的场景,却已不是一样的时光,一样的人……
这个酒馆并不大,但在帝都所有的酒馆中,它的名气绝不输于任何一家,因为这是三百年前奥兰开国之君幽坚唯一光顾并大醉一场的酒馆。
幽坚曾坐过的位子用过的酒具都被很有商业头脑的酒馆老板完整地保存并世代传承了下来,每个进入酒馆的人都能清楚地看到被精钢铸造的围栏悉心保护着的那个位子,仿佛里面的时光停止在了三百年前。
每一位进来的客人都能感受到那种穿越古今的震撼,甚至有不少酒鬼还赌咒发誓说自己看见过幽坚大帝仍在那里开怀畅饮……
这份难得的荣耀自然是金字招牌,但也是阻止酒馆扩大规模的桎梏,因为奥兰帝国曾发明文把这家名为天堂的酒馆定义为帝都名胜之一,既然是名胜,自然就不能改变原貌,更不能翻建。
就算现在已经是波仑帝国,天堂酒馆仍旧是一成不变地沿袭往日格调,里面的座椅除非是烂得实在搁不下酒徒们活泼的屁股才会换掉,那些昏暗的烛台简直可以直接送到古董市场去,而且肯定能卖到很高的价钱。
作为名胜,慕名前来的客人自然是多得要采取预约排队的方式,但天堂酒馆最奇特的地方便是在这里,按理说拥有这样的优势资源,酒馆老板随便开价都没有人会发出宰客的质疑,毕竟物以稀为贵,位以少而尊,有钱有势的人根本不在乎那一点酒钱,一顿酒下来就算花几百金币也只是小意思,但很抱歉,天堂酒馆不看身份,不看你有钱没钱,哪怕就是乞丐,只要愿意排队就可以进来,不排队则一切免谈,恕不招待。
而且只晚上营业,每晚只招待五十三位客人——因为幽坚大帝来的那晚,招待了五十四位客人。
但因为今晚情况特殊,天堂酒馆破天荒地取消了排队的惯例,只要你能挤得进来就进。
因此不少达官富贾便不得不和乞丐贩夫挤作一团,大家难得地在这个场合不分彼此。
没人敢在这里拿身份摆谱,因为你的谱再大,也大不过围栏里面那个位子上坐过的那个人。
所以蜂拥而至的人群几乎挤进了酒馆后边的酒窖里,酒保都只能站在两个临时搭起的台子上用吊篮把酒送给需要的客人。
年轻士兵正是幽川所扮,他被卡梅伦掳回帝都后,并没有心情重游故地,但呆在密室只有自己喝酒又确实无聊,因此提议来这个自己熟悉的老地方放松一下,一来是缅怀一下往昔,二来也想了解一下帝都现在的真实情况。
天堂酒馆虽然小,但着实是帝都的一部百科全书,在这里,任何离奇古怪的事情都可以听到,任何身份的人都有可能碰到,是奇妙的大杂烩,是各行各业浓缩的精华汇聚之所。
“嗨呀,你这臭小子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啊!”
面对幽川这种不知死活的挑衅,壮汉在满堂期待的目光中感觉有些不自在起来,脸上明显挂不住了,手掌更是死力紧握,手臂上的青筋如烤热的蚯蚓般蜷缩突兀起来,似乎一下就要把幽川的手掌生生捏碎并扯下来。
幽川很是同情地打量着这个壮汉,看他的装束,显然是帝宫禁卫的一个小队长,在天堂酒馆显然也是常客了,胸膛上两道明显的刀疤足以证明这个家伙是个狠角色,也让自己自然生出一丝好感,不过是一桶酒罢了,本来让给他也无妨,但他嚣张的气焰着实让自己不爽,不爽自然就要教训教训。
很快,幽川暗自用了点魔法力护住手掌,这样一来,别说是壮汉用尽全力捏握,就算他用牙来咬恐怕牙都要崩掉且伤不了幽川的手掌分毫。
壮汉的脸色明显怪异起来,满脸的横肉都不可抑制地抖动起来,感觉自己握着的不是一只手,而是一根铁棒!
“怎么?你是不是喝醉了?怎么就这点力气?”
幽川微笑着调戏了他一下,立马引来满堂的惊讶声。
壮汉显然知道自己遇到了强劲的对手,一个年轻的士兵不可能有这样的实力,但不给自己找个台阶下,面子可就丢大发了!
只见他怒目贲张,非常有底气地吼了起来:“好哇,你居然是个魔法师!”
这一声自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魔法师?
开什么玩笑,帝都多少年没出现过这一稀奇的物种了!
观众们显然对幽川并不质疑,反而齐刷刷地响起一片嘘声。
有好事者更是扯开嗓子喊道:“喂,达鲁队长,是不是身子被嫂子榨干了没力气了啊?”
“切,我看是外面的野花让队长骨酥手软才对!”
“呸!我看你也垂涎外面的野花了是吧?”一个妇人忽然炸起,甩手就给了这接声的家伙两个耳光。
“哈哈……”
顿时一堂哄笑,有些家伙一口没憋住,把满嘴的酒水和嚼烂的食物喷到了别人身上,于是又立马起了几丛骚动,一言不合之下,自是拳脚相加,热闹非凡。
达鲁见自己的话没人相信,更是骑虎难下,一张脸由红变黑,另外一只手猛然把腰刀抽了出来,作势就朝幽川的手臂劈斩而下。
幽川正惊讶他无意中居然说中了自己的身份,有点后悔自己的鲁莽,觉得这场纠纷真的纯属不必要,但见刀锋凌厉而至,也不及多想,催动魔法力微微一震,把自己的手飞快地从达鲁手中脱溜出来,脚下很巧妙地挪转,带动身子很是轻巧地躲过了这一劈。
“你奶奶的,再吃老子一刀!”
达鲁悍然吼叫,紧接着又是一刀劈了过来。
“住手!”一道很虚弱的声音在人群中传了过来,就像一个病重的人在说要水喝一般乏力,但却充满着威严。
“陛……陛下……”
达鲁擎着刀宛如遭了一记闷雷般僵挺在原地,震怒的脸容刹那间成了一片惊惧的死灰。
这个称呼自然拥有无比巨大的能量,原本乱糟糟的场面一下鸦雀无声,满堂的脑袋一齐短路又一齐惊醒过来,连同酒保在内,饶是拥挤不堪,所有人仍旧都立马跪拜了下去:“……(草民)(微臣)(愚妇)(属下)……参见陛下……”
克苏拉的身影便鹤立鸡群地耸然出现在同样鹤立鸡群般的幽川面前。
幽川一见到这张无比思念的脸,见到曾经威风凛凛健硕如牛的他而今是如此的憔悴和孱弱,想到自己的假死居然给他带来如此大的伤害就不由得心如刀割,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
在眼泪还没来得及流出来的时候,他也赶紧跪拜了下去,把头低得不能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