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到了申时，董蒙仍在院子内磨面粉，公孙方一手提着些吊物，一手推门而入，见董蒙蹲坐在地上，颇有些诧异。

“小董，我这...是否来的早了？”

“啊！”董蒙听了公孙方声响，才注意到公孙方到来，心中顿时一喜，道：“公孙兄，来的正合适，快帮我一起来磨些麦子。”

若只将麦子磨去皮，不会费多些工夫，只是，天朝上国一直奉行的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董蒙接连磨了几次，仍不能将小麦磨成面粉那般精细，正在手臂酸痛时，公孙方倒是来了。

来的好啊！

总算是有个帮手了。

离得近了，董蒙看到，公孙方手中提了两样东西，其中一个似乎是腊肉，另一样包裹着，倒见不到是什么。

公孙方将手中的腊肉和包裹放下，又走到董蒙身旁。

“这是学生送来的束脩，还有以往留下的茱萸、桂皮，我寻思在家中无用，便顺带提了过来，对了，小董，前几日你使学生入学，这些父母提了束脩，你没有收下，我知你是怜惜成山村清苦，然则，规矩就是规矩，尝闻子贡依鲁国之法，不取其钱，圣人亦教诲之，如今日成山村事，多有相似矣。”

子贡救人的事，经常被鸡汤引用，原文董蒙记不得，其中由来董蒙倒是记了大概。

说的是鲁国时候，有一道法规，如果鲁国人在外国遭遇不幸，沦落为奴隶，只要能够把这些人赎回来恢复他们自由，就可以从鲁国获取金钱的补偿和奖励，孔子的学生子贡，赎回来鲁国人，但是不向国家领取金钱，孔子就说，子贡你做错了，鲁国的富人少，穷人多，你不领取鲁国的补偿金，对你来说没有影响，可是其他人不领，就会凭白掏了钱，这样就没有人再赎回自己遇难的同胞了。

这大抵算作是道德绑架的雏形了，纵然子贡无心，终究是以偏概全。

如果是董蒙处在旁观者的角度，多半不会如此做，然则从一开始，董蒙见着成山村，多有孤儿寡母，生活极为不堪，怎会忍心再收了他们的财物，对弈之人身在局中，旁观者清，就是说的董蒙现在的情形。

错了就要改，挨打就立正。

本尊曾这么对董蒙说过。

董蒙与本尊可谓同出一体，自然也是如此做想，当即，董蒙便向公孙方示以谢意。

“这个…多谢公孙兄为我提点，若非公孙兄，我至今尚不能醒悟。”

“哈哈，此等小事儿，无妨，无妨！我记得你曾说起，过些时日，又有百姓迁徙此处，怕是又会增了学生，若是小董你怜惜百姓，可先让他们得了盐，再以盐当了束脩，也不会坏了规矩。”

“公孙兄说的这个法子，甚好，我…我记下了。”

“来，来，小董，你歇息一会儿，我为你碾磨，嗯，是这样么？”

“可正着磨些时候，再依着反向转去。”

“哈哈，该当如此。”

公孙方很喜欢董蒙的这等态度。

私下与董蒙说起这些，公孙方亦是没有以长辈的态度来训诫。

主要是董蒙学识广博，在某些事上，因为人生阅历，会有些疏忽，在公孙方看来，这是极为寻常之事，对于公孙方的提醒，董蒙发自内心的接受，更显的谦逊性情，某些原因混杂之下，公孙方也乐意为董蒙做些查漏补缺。

年轻人嘛，能有这样的心性，实属难得。

傍晚时候，虎子父子提了近乎一袋的纯盐回来，见董蒙与公孙方皆在家中，虎子依礼，向两位老师问候，再见到公孙方磨面，顿时好奇的站在董蒙身旁。

“虎子，别看了，以后有的时候看，你去叫过月华与她母亲过来，就说晚些一起吃些，我正以麦做食物，可让月华母亲看这些。”

“啊！师父！好，我这就去！”

虽是劳累了一整天，虎子听了董蒙说的，也不知从哪里来了精力，穿过院门，又跑着去了未来的岳母家。

就像是给村人尝鲜的紫菜蛋花汤，董蒙教给了王氏，也就不用再费心思，以后董蒙毕竟不能时而下厨，顺带着正好让王氏学过。

实算起来，王氏比董蒙大不了几岁，加上月华这层关系，厨房所能想到的，也唯有王氏。

打开公孙方带的什么调味，董蒙认得桂皮，可是茱萸是什么鬼，董蒙就没明白了，除了听过‘遍插茱萸少一人’，基本就没其它印象。

试探着放在鼻间闻过，董蒙恍然发觉，竟是有些辛辣，寻思多半这个茱萸就是古代的辣椒。

还有这种操作呢...

董蒙早将腊肉什么的洗干净，虎子家又有晒干的野菜，鱿鱼干，咸鱼之类，公孙方虽然口中说着远庖厨，四下无人时，还是帮着董蒙烧了水，洗了菜。

想来也是，公孙方独居在成山村这么多年，若不会做饭，早就饿的半身不遂。

待到王氏来了，公孙方也不知从哪里取了书简，躺在董蒙的躺椅上，十分惬意的看着书，又以师长名义叫过虎子、月华考校，颇有隐士高人模样。

如今的书，多半还是竹简写就，至于纸这种东西，还属于昂贵的奢侈品。

看着公孙方抱着那么重的竹片，董蒙都觉得累。

也不知虎子这鸡贼是不是跟董蒙学的，为了防止烤鱼技能被偷师，虎子在院后搭了简灶，董蒙索性与虎子一起，重新做了灶台。

铁锅是不可能的，以陶盆代替，也算能够凑合着用，至于锅铲，勺子更是想都不要想，是林牧照着董蒙说的，用木头打造，王氏跟着董蒙见到厨房，以及诸多新奇玩意儿，多已到了‘看庭前花开花落，望天上云卷云舒’这般地步。

终究是女人的勤劳品质，王氏站在董蒙身旁看着，有些过意不去，小声问道：“仙师，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不用了，如上次一般，我做一次，你看着，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问我就好。”

“嗯，听凭仙师吩咐。”

“以后，做饭的事儿，还要劳烦你了，说起来我要感谢你才对。”

“此是妾身分内之事，仙师...”

“怎么了？”

“仙师真是快。”

那个...

我知道我用刀切菜‘duang，duang，duang’的，怕是能比得上庖丁解牛、游刃有余，可是以后，咱能不能尽量别用‘快’这样的形容词。

虽然怀疑你在开车，但是我没有证据。

只是，这事儿，也不好解释，董蒙唯有叹息一声。

“快？这都算慢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