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朝是男尊女卑的体制，似董蒙这般，让众人环着桌面，以公用的筷子放在粗面盆中，谁想吃自己来盛，连着女徒月华，还有罗平，皆一同吃着，只是唯独罗平，吃过一碗便站在一旁，孙乾原以为这是董蒙的什么规矩。

以往时候，孙乾只会食七分，此时吃了两碗，觉得饱腹，才停了下来。

“公孙兄，公佐，可曾吃的好了。”

“嗯，嗯，小董，你的手艺有所长进。”

“谢过董兄。”

“如此就好，哈哈。”

董蒙站起了身，不由分说的又给月华装了小半碗，浇了汤汁，颇有强硬姿态，让月华端着。

月华不想接着，小声道：“恩师，我也吃饱了！”

“不！你没有吃饱，那是你的错觉！”

“...”

“罗平，剩下的都是你的了！”

“哈，好，好，那我端走啦。”

然后，孙乾目瞪口呆的看着罗平将剩下的汤汁，还有粗面，倒在一起，整个抱着陶盆开始狼吞虎咽，尚未缓过神来，又见到那一整盆，翻转过来，显是吃了干净。

至此，孙乾才知道为什么董蒙为何让罗平最后吃些…

公孙方倒是好些，本着客随主便的心思，且董蒙做的东西，极讲究干净清爽，单是那双公筷，就将洁字做到了极致，是以，对于董蒙这般众人同吃，倒是没有什么抵触。

董蒙见到孙乾怔住，笑道：“让公佐你见笑了，我这随从，自小过着苦日子，如今又遭了天灾，难得有能吃饱的时候。”

孙乾缓过神来，叹道：“啊！这个…只是我从未见过如此食量的罢了，董兄，你方才已是说了，民生疾苦，如今成山村这些百姓，秋收时没有秋粮，可否与我一个数目，好教我回去后，做些筹备。”

董蒙偏过头来，望着月华，朗声道：“月华，往日让你记下成山村的消耗，你来说一下。”

月华正捧着碗，为难着如何下咽。

以往时候，若是给了罗平，只要眨眼功夫，罗平就能吃了干干净净，如今董蒙就在身旁，时而盯着，月华如何也不敢偷偷给罗平，至于悄悄倒掉…

从小经历过太多的磨难，哪有人敢浪费粮食，可是要遭天谴的。

月华趁势放下碗筷，未及思索，开口道：“哦，恩师，如今成山村有一千二百三十七人，妇人孩子占了多数，配着野菜海味，一人一日要一斤麦粮，至于明年开春，尚有七个月，有二百一十天，到了冬日，人均消耗会多出一些，怕是要一点五斤粮，如此来算，就要四千四百石的粮，中间若是有些误差损耗，尚需五百石做些防备，便需四千九百石的麦粮。”

董蒙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颇有些意味深长，道：“说不得临近冬日，又有百姓来依附，我们不能不管，如此，便需五千五百石的麦粮，月华，这些突发的因素，也要考虑进去。”

“恩师教诲的是，月华记下了。”

“快把那碗饭吃了。”

“…”

孙乾没有怀疑董蒙说的五千五百石这个数目，成山村的一千二百三十七人孙乾听懂了，到明年开春的二百一十天略作盘算，也听懂了，然则什么一点五，什么误差损耗，怎么得来的，孙乾一点没有听懂，余光看着公孙方含目不发，孙乾也就没问出些什么。

毕竟，这个数字，在孙乾看来，有些少了。

孙乾有心入伙，提供物资的事，也是孙乾主动提及的，早已想过了要付诸的财物，便是没有迟疑，道：“董兄，这五千五百石的麦粮，我归还后便会筹集，过了一月，便到了秋收时，正逢着陈粮堆积，新粮入仓时，这价位上，低廉许多，如此，下月我便送了五百石来，暂且先行过一次路途，第二次再多些分量。”

在孙乾言语时，董蒙时而点头，极为捧场模样，待到孙乾说完，董蒙走上前，握住孙乾双手，道：“好！公佐果真是爽快人，成山村的百姓，定然会感谢公佐的相助之恩，公佐啊，不知你最精于哪一家所学？”

对于董蒙欣然接受的态度，孙乾没有什么意外，便是这短暂时日，与董蒙接触，对于董蒙的心性，还是有所了解，就拿刚才吃的面条来说，倘若不是孙乾说出帮助董蒙，恐怕董蒙绝不会让孙乾吃到这顿饭…

孙乾浑然没有想过，董蒙的思维如此跳跃，三言两语就从商事转换到自己学问，纵然不知董蒙为何发问，还是如实回道：“我平生最擅纵横之道。”

“嗯，如此更好了！公佑，你见到公孙兄的那间办公室了吗？就是挂了语文组的那个牌面，如今尚有两室空着，公佑可有兴趣，任了纵横学的教习？”

“这…这合适么…”

“当然合适，罗平，快去找个牌子，写上纵横学，唉！还是拿过来，我来写吧，等我写好了，就挂到第三间屋子前！”

“是！”

“董兄，我不日便会归还，怕是没有时间。”

“无妨，无妨，等你来了，再教他们也无妨，这位置，非公佑莫属。”

在董蒙的坚持下，孙乾勉强的接受了董蒙的提议，万事谈的妥当，孙乾当日便领着孙吉离去，而带走的，是董蒙给他的近乎二十石的纯盐。

孙乾觉得董蒙，性子有些轻佻，比如强硬的要当自己的哥哥，锋芒甚锐，显得近乎幼稚，不过，相处下来，孙乾亦是觉得，董蒙这般性情，很是舒适，若是以什么来形容，大抵就是自由，或是众生平等。

虽说孙乾说出要出资援助成山村的百姓，董蒙握住孙乾手掌的态度有些夸张，随后更是让孙乾担了纵横学的教习，近乎有些献媚了。

然则，随后董蒙借意，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言道，凭白给了粮食，会让成山村的百姓成吸血虫，不知进取，唯有让他们能以自己的力量，换取用物，才能真正存活下来。

似成山村的这些百姓，被朝堂当做乱民贼寇，身份上不合法，根本不可能进入城池，换些货物用物，整个成山村中，竟是没有一头可以耕地的耕牛，连着锄头，也只有陈旧的几十把，为此，董蒙说他宿夜难寐，好在孙乾来了才为他解了难题。

这番道理，孙乾是懂得，亦是不能反驳些什么，到了最后，也就成了以纯盐换些粮食，若是依着市价，一石纯盐换十五石的小麦，尤其是在收新粮时，怕是能到一比二十的兑率，这二十石的纯盐，多半能换了四百石的小麦，至于其它诸如晾晒的咸鱼，又在其次了。

这等若，给了孙乾极大的颜面，同时又没有让孙乾出了财力。

能施展这般手段的，董蒙岂是寻常？

私下里，孙乾有些无奈。

董蒙，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管着十几个铺子，交易来的铜钱，要用车来推运。

你这么做，好像有点看不起我的样子…

此人当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