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尼堪为了稳妥起见,将还在训练的那两千汉人步军也一同调了过去。
而自己就在呼伦城开始操练起那五千步军来。
被俘的明军将领中,全部都要求跟着商队回去,尼堪也同意了。
其实他对黑云龙、麻登云两人还是寄予了厚望,特别是更年轻一些的麻登云,麻贵之后,此人在史书上号称“古有介子推,明有麻登云”,侍奉父母至孝传遍天下,又是出身边军的有名骑将。
不过至孝之人多半愚忠,黑、麻两人最终还是决定回去。
不过青城、老河一战令他们目瞪口呆,如今商队尚未抵达,他们二人闲着无事,见到尼堪开始亲自操练步军,征得尼堪同意后,便在一旁观看。
一直到五月下旬,尼堪都带着这五千人进行队列、军纪、长跑等训练,黑、麻两人并没有见到他们想见到的阵型、刀枪、火铳、石锁等操练,便询问尼堪。
尼堪答道:“漠北以北诸部,悍勇不亚于建州,缺乏的是纪律、阵型,故本汗重点便是这两样”
“南方汉人,纪律、吃苦不亚于当今任何军队,不过体能、悍勇却有些缺乏,饶是如此,纪律依旧需要操练,一个月以后,等彼等熟悉如何计数、如何列队、如何前进、如何奔跑、如何后撤,体力也能应付自如时方可开始修习刀枪、火铳”
“再过一个月,刀枪火铳略有所得后方可修习阵型,火铳御敌于远处,长枪进攻防备皆可,火铳射击之后趁敌人阵型凌乱,我方精锐骑兵再出,则无往而不胜”
“故此,本汗麾下常备军,三个月操练之后只是小成,要上战场,最少需要半年”
麻登云说道:“末将观大汗操练士卒并无棍棒大杖,也无插箭游行,无一例外都是惩罚跑步,或者退出营房,何也?”
尼堪笑道:“本汗这五千人练到最后,能剩下三千人就不错了,漠北苦寒,人丁稀少,若是刑罚太重以致士卒丧失作战能力,岂非矫枉过正?”
“何况本汗这里,肉食米粮均不缺乏,士卒三餐均能饱食,操练不当者自然要以跑步、加练等为主”
黑云龙道:“大汗,可怜这些都是汉家男儿,大汗何苦强留在此地,何不放他们回去?”
尼堪冷笑道:“我本是漠北的大汗,缺的就是丁口,何况这些人都是从建奴那里抢过来的,按照漠北的规矩,一朝成为俘虏,除非主家豁免,便永世为奴,本汗仁义,让他们或耕种,或匠作,或士卒,都是自由之身,岂不是天大的恩典?”
“若不是本汗,这些人到了辽东,都是旗人的奴才,永世不得翻身,本汗将彼等解救出来,正是彼等竭诚输款以报厚恩之时”
“那大汗就不体谅彼等在大明尚有父母要养,尚有儿女承欢……”
“哼!”,尼堪毫不客气打断了麻登云的念叨,“建奴劫掠,肯定是杀死老弱幼小,只留精壮,哪儿有父母要养,哪儿有承欢的儿女?何况,大明无能,让建奴、鞑子在京畿一带如出无人之境,本汗为彼等报了大仇,彼等不指望于我,难道还巴巴地指望明国皇帝?”
“……”
半晌,黑云龙小心翼翼地说道:“大汗,青山一战,大汗天威已成,不知今后……”
尼堪也正色道:“虽说青山、霍林河两战我部都是大获全胜,不过如今从丁口上来说,鞑奴、建奴依旧远胜于我,我部仍旧需要小心应付才是”
说完看向两人,“经此两战,建奴、科尔沁都是元气大伤,几年之内应该不会西进肆扰明国了,一旦西边的虎墩兔知晓了虚实,没准儿会卷土重来,重占察哈尔、喀喇沁一带,届时明国边境更是无忧”
“何况”,尼堪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回去见到皇帝,你等不妨说一声”
“何事?”
“就说,没了毛文龙,还有我孙秀荣,建奴下一次想要从从容容入关劫掠就得掂量掂量,本汗为明国出了如此大力,皇帝岂无更多犒赏?”
“……”
在楚库河流域,靠近红奇科伊的地方,张大根夫妇正在一个俄罗斯农夫的指点下播种黑麦。
中国的农民是这个地球上最好的农民,一旦得到指点便会精益求精,几天后那名俄罗斯农夫便离开了——因为他已经没什么可以教给张大根了。
有两头牛轮换耕种,张大根掌犁,他老婆播种,五十亩黑黝黝的黑土地十日便全部耕种完毕。
晚上回到自己简陋的木屋里,吃着新烙的大饼,喝着羊肉汤,张大根有些恍惚,还一直以为自己是在梦里。
他本是三河县城外的普通农户,原本家里只有七亩地,七亩地,除了纳税,还要供养老娘和一双儿女,日子确实异常凄惨。
不过再是凄惨,一家人也能凑在一起过着,没想到万恶的建奴连这一点也不放过,他们杀了老人和孩童,将青壮、牲畜全部卷走了。
在建奴刀剑的淫威下,像张大根这样的农户根本就无能为力,只得一路屈辱地跟着北上,一路上,张大根亲眼见到有一千多人冻死、病倒在路上,都被建奴扔到了滦河里。
正在忐忑各自的前途时,没想到又有一伙更加凶恶的蛮夷将他们抢走了。
这伙蛮夷与建奴完全不一样,接受他们后立即给他们每个人发了一套毛皮制作的衣服,北上时每日也还有两餐可吃。
抵达呼伦城之后,大汗不仅让他们夫妻团聚,还给他们分到了极好的地方,在张大根的眼里,楚库河流域两岸土地肥沃的程度比京畿一带不知强出多少倍,估计撒下种子就能有收获。
不但如此,大汗还为他们每一户发放了农具、种子、被服、日常用具等物,每人还分了一公一母两头牛、一公一母两匹马、二十只羊,听说明年这个时候还有猪仔、鸡仔过来。
而他们需要为大汗付出仅仅是头三年三成的收获,从第四年开始便是两的税赋,不过家里多余的粮食要卖给官府。
这样好的官府打哪儿去找?
如今的张大根夫妇已经渐渐忘记了老娘和儿女的惨状了,依照两人依旧年轻的架势,再生一窝也不成问题,好日子指日可待。
唯一的缺点是,此地实在太冷,听说冬季长达半年,不过楚库河附近森林茂密,柴禾充足,冬季还是能熬过去的。
听说那位年轻的大汗原本是一个被蛮夷收养的汉人之子,难怪他们对待自己如此之好,到底是有着汉人的血脉。
今天恰好是张大根家最后几亩完成播种的日子,听说一旦到了春季,楚库河也会泛滥成灾,张大根决定明天一早便编制大量的草袋子,装填泥土石块后放在自家田地附近,以便阻拦肆掠的洪水。
“娘子,天色不早了,赶紧歇息吧,眼下我等一户人家只有区区两人,可得赶紧生娃了”
“死汉子,成日里想着那事,一旦有了身孕,秋收时你一人下地收割?”
“呵呵,一人便一人,又不是没有干过,你就赶紧过来吧”
……
楚库河边上一间间木屋里的昏暗的油灯渐渐地都灭了,河水两岸响起了欢快的声音。
春天来了,秋天还会远吗?
……
尼布楚大草原东端,原墨尔迪勒部的牧地,如今却修建了一座木寨。
木寨里住着被尼堪解救出来的三百多户被建奴从大运河上掳过来的船工,加上分过来的五百以前建奴的阿哈奴才。
八百个船工,都住在木寨里。
石勒喀河的北岸已经修起了十个船坞,大小各半。
在木寨的主间,坐着一个少年,在他的对面却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
王文慧,一个今年才十七岁的小太监,不,他还称不上太监,按照明国的规矩,他只能称少监,饶是如此,这也非常了不得。
明国的内官,从刚进宫时只能当典簿、长随、奉御,如果表现良好,方能被升迁为监丞,监丞再往上升是少监,少监的顶头上司才是闻名遐迩的太监。
一般人混到四十岁才能升到少监,太监,那可是内官的巅峰。
王文慧职衔的全称是“乾清宫打卯牌子忠勇营御马监麾下总理通州漕务少监”,也就是说他是御马监派到通州督办漕粮、船务的少监,他的顶头上司便是御马监的太监之一的陶文。
王文慧以区区十七岁年纪便能主持通州这处京畿重地的漕务,除了人缘不错,深得上司赏识外,靠得却是真本事。
王文慧本事就是通州人,一家子也靠着大运河上的船只过日子,对于漕船的虚实、漕粮的优劣、携私夹带之事门清。
通州也有造船、修船的地方,于是从河西务、香河、通州这一带漕运事务,包括漕粮进出、军械出入、官船/民船管理、造船修船诸事务都是由王文慧在打理——虽然也有户部的官员,不过谁叫王文慧是内官,“代天子巡守”呢?
按说以王文慧的背景,很快升上太监,被派到九边某一处要地做监军,或派到某一处矿场做矿监那是指日可待,没想到来了建奴。
坐在王文慧对面的那人却是通州船坊的一个老工匠,世代在通州为匠,匠籍靠原本属于兵部,专门建造兵船的,不过随着承平日久,老工匠的匠籍又转到了工部下面。
杨春,是老工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