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六早上,海伯早上起来,发现天已经放亮。想起昨天傍晚和欧阳大夫喝酒谈天,很是快意,喝的多了些,都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了。欧阳大夫的药酒,他喝了这几个月,原来的旧伤已经很少再折磨他了。那些在战场上厮杀,跟着侯爷出生入死的日子。后来又跟着侯爷凯旋回京,本来可以得个一官半职,可是他的伤有些不便,为人又太过耿直,为官未必是福,就留在了侯府,给大少爷做护卫。那时候大少爷才五六岁,二少爷更是刚会说话。这一转眼,都这么多年了,两位少爷也都娶了妻。唉,人老了,就越发怀旧起来。
海伯穿上衣服,去院中打水,准备洗漱。对面欧阳先生的屋子里还没动静,想来也是喝了不少,还没起来吧。
海伯拿了水桶,刚出屋门,听得大门哐当一声,抬眼看时,却是欧阳大夫进了门,这么早出去了,竟然没着外衫?噢,外衫在他怀里抱着,不对,是他拿外衫裹了个小包袱抱在怀里。
欧阳振衣快步走过海伯身边,没有停留,而是奔了内宅,这是怎么回事,欧阳大夫做事一向沉稳,很守礼数,每次进出内宅都有小红或者奶娘陪着。看他脸上的表情,难道是出了什么事?那个小包袱是什么,看他抱得如此仔细,应该不是药箱。
海伯想着,就放下水桶,去追欧阳。
欧阳转头,似乎这才看见海伯,急急地说:“海伯,我早上去外面转了转,在路边捡了这个婴儿来,看上去是被父母扔掉的,我看他还有一口气,赶紧抱了回来。这孩子交给奶娘,应该能救活。”
海伯一听也很着急:“那可快点,这么冷的天,放在路边,岂不是冻坏了。”
“就是,就是,我们大男人不会照料孩子,只有交给奶娘了。”
说着两人一前一后已经来到内院门口,欧阳伸出一只手要敲门,门恰巧就开了。原来是奶娘和小红,小红手里还捧着白瓷罐子,看样子正要去取羊奶。
欧阳见了她们,急忙说:“奶娘,我捡了个婴儿,您赶紧抱进屋去给暖暖,小红要去取奶,那正好,这孩子只怕也饿了。”说着将手里的包袱交到奶娘怀里。
奶娘听了欧阳这样说,看了看怀里的小包裹,打开一角瞧了瞧,唉呦一声:“这么小的孩子,他父母怎么就忍心扔掉,可怜见的,我这就抱进去,我们姑娘想来也是喜欢的。”
小红在一边也伸着脖子瞧了瞧,脸上也是欢喜,“我这就去取奶,一会热了,给这孩子吃。”
奶娘在门里,小红已经走到了门外,欧阳身材比海伯高,海伯见奶娘掀开包袱时,也想看看,却被欧阳和小红挡住了,没瞧见什么。奶娘就匆匆地转身,抱着孩子回屋里了。
小红笑嘻嘻地掩门,欧阳也退开了,海伯不好再往里瞧,只看见奶娘已经走到屋门口,就传来婴儿的哭声。
欧阳笑了,“太好了,哭这么大声,一定没事。”
小红将门飞快地掩上,叫海伯:“海伯,您今早上喂过羊了吗?这只羊估计还能再用两个月,到时候还得麻烦海伯再去找一只来。”
海伯答应着,想起早上还没喂过自家的马和羊,就跟了小红向外院走。
年纪大的人都喜欢小孩子,海伯也不例外,看小红挤了奶,一路小跑地回了内宅,不由跟了过去。小红一进内宅就把门关上了,海伯也不好跟进去。就拿了把扫帚,在内宅外打扫,两只耳朵却都支棱起来,听院内的动静。那婴孩似乎很安静,只哭了两三声,就没了动静,是到了暖和的地方,睡着了,或是在喝羊奶?
过了一会,内院的门又打开了,是小红和奶娘两个人,捧了食盒,看见海伯在门外,都笑着招呼他。说是该吃早饭了。这些天欧阳住在宅子里,一直都和海伯一处吃饭。水幽寒对他们俩的饭食没有厚此薄彼,海伯就享了口福。心里暗自夸赞水幽寒,做事大方,待人宽厚。
欧阳见了奶娘和小红,一开口就问那孩子怎么样了,奶娘答道:“是个挺招人的小小子,抱在姑娘的热炕上暖了暖,又喝了点羊奶,现在睡了。”
欧阳放心,“那就好。”
奶娘和小红请欧阳和海伯在饭桌旁坐下,摆好早饭,并没有像往日那样离开。
奶娘向欧阳福了一福,“欧阳大夫,我们姑娘和这个孩子很投缘,想留下他,养在身边。不知您怎么看。”
欧阳看了一眼海伯,“这样自然是最好的。这么小的婴孩,我又没成家,不方便照顾,有奶奶愿意收养他,是他的造化。也是奶奶的善举。”
欧阳说了这话,看着海伯的脸色,又对海伯说,“海伯觉得是不是这个理?”
奶奶和小红走过去给海伯行礼,“请海伯成全我们奶奶,我们不会因为这个孩子给海伯添麻烦。”
海伯赶忙站起来,说起来这位奶奶的身份,虽然李管事那样嘱咐,只要她安安分分在宅子里,自己也不好干涉什么。而且这位奶奶对自己相当的照顾,有事必会同他商量,对他是十分的敬重。这件事,如果他不答应就太不通情理了,就点了头。
奶娘和小红都喜上眉梢。奶娘又请欧阳大夫吃过饭后,去给水幽寒诊脉,顺便看看那婴孩。欧阳自然满口答应,奶娘和小红这才回了内宅。
内宅里,水幽寒正躺在炕上,搂着沉睡的小婴儿上下打量。昨天晚上,可是累坏了。这生孩子真的是力气活。不过看着小家伙红彤彤的小脸,踢蹬的胳膊腿,一切辛苦、风险都是值得的。这个小生命,是她的血中血、肉中肉,她们之间的血缘牵绊是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割裂的。
正想着,奶娘端了碗猪蹄花生大枣汤走进来。水幽寒乖乖地坐起来,将汤喝了下去。然后用眼神询问奶娘。
“放心,事情都办好了。有欧阳大夫帮衬,海伯那边也没话说。”
“恩,那就好。奶娘,以前我觉得咱们忍忍也都还好,可是现在有了他,咱们再受制于人,我心里就特别的不舒服。”
“有了这孩子,就更要忍耐了。姑娘,为了孩子,你也要忍。”
水幽寒低了头。奶娘想的还是让自己忍耐,以后回到侯府去,自己和孩子都能有名正言顺的身份地位。可她想的是要完全脱离侯府的掌控。看来奶娘的思想工作还得慢慢做。
一会小红也进了屋,看小婴儿已经睡了。忍不住又是好奇,又是欢喜地打量。
“小少爷是贴心的孩子,不吵不闹,还不挑嘴,真是可人疼。”
水幽寒和奶娘也很欣慰,她们的一招瞒天过海,能如此顺利,还多亏了小家伙的无言配合。
奶娘想起刚才的事,拍了拍胸口:“刚才我才走到门口,这孩子就在屋里哭了一嗓子,把我吓的一个趔趄,真怕海伯听出来这哭声是屋里传出来的。那样可就穿帮了。”
小红安慰奶娘,“奶娘,离了那么远,哪里能听的出来。我当时就和海伯站在一起,如果不是知道小少爷在屋里,您那包袱就是个布包,还真听不出哭声是屋里传出来的还是屋外面的。”
水幽寒问:“海伯就一点都没起疑?”
奶娘和小红都摇头,奶娘说:“如果是个生产过的妇人,恐怕瞒不住。他一个男人,哪里懂得这些。而且咱们按照计划,戏都做足了,他不会起疑的。”
水幽寒摸了摸婴儿的小脸蛋,脸上是一片温柔,目光满是坚定,“就是起疑,又能怎样。我就堂堂正正的认了是我生的,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的儿子。”这个世上,又多了一个自己要全心全意去守护的人,水幽寒不觉得这个是负担,相反,这还是强大的动力。女人为女子弱,为母则强。面对这样一个柔弱的小肉团,水幽寒切身地体会到这句话有多正确。
吃过了早饭,小红去外院迎了欧阳进来。
欧阳先看了看睡的正香的小宝贝,又给水幽寒诊了脉,掏出几包药,说是产后调理的,让水幽寒每日服用。
水幽寒请欧阳坐下说话,“欧阳大哥,我们母子又欠了大哥一份大大的人情,只盼着有生之年,能够有机会偿还一二。”
欧阳佯装生气,摆手,“小寒,你怎么还和我如此见外。你如果再这样,那我就不再理你们了。”
水幽寒笑着赔礼,“是我的错,我再也不这样了,请大哥不要见怪。”
欧阳也笑,问水幽寒:“可给这小家伙取了名字没有?”
水幽寒点点头,“恩,这个我早就想好了,就叫天麒,麒麟的麒,水天麒。”说着抱起炕上的婴孩,“我的麒儿,麒宝贝,麒宝宝。”麒宝宝被娘亲的骚扰醒了,咧开小嘴,哭起来。
“水……天麒,恩,是个好名字。”欧阳若有所思。
奶娘正从外面进来,几步就走过来,将宝宝从水幽寒怀里抱过去,数落水幽寒:“姑娘,你怎么不轻一点,看吵醒宝宝了吧。宝宝,宝宝,不要哭,奶娘疼你呀。”抱着哄了一会,等宝宝不哭了,才又把宝宝放回到炕上。看着水幽寒面有忧色。
水幽寒故若未觉。宝宝跟她的姓,这是她早就想好了的。这表明了她的态度,无法改变。小红不会有什么看法,奶娘,她会慢慢说服她,至于欧阳,他会怎么想?孩子跟母亲的姓,他站在男人的立场上,会不会觉得男性权威受了挑衅,对她有意见?有意见又如何,水幽寒想,她是很想欧阳能接受她的做法,可是如果不能接受,她也不会委屈自己。朋友也好,情人也罢,她都想两人能够站在同一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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