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鸢站在锦寿堂外,看着天边火红的夕阳,她已经站了一个时辰了。
锦寿堂里时不时传来沈老夫人的笑声,沈芊芊正坐在她身边乖巧懂事地给她布菜,还总说些好话哄得沈老夫人开心。
好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不知道的人肯定以为沈芊芊是忠义侯府的嫡女,而她沈鸢才是那登不了台面的庶女。
吃饱喝足了,沈芊芊轻蔑地扫了一眼屋外,对沈老夫人道:“祖母,鸢儿妹妹已经在外站了一个时辰了,想来也知道自己错了,不如还是让她进来吧?”
沈老夫人拉下脸色,对玉镯道:“把她叫进来。”
沈鸢走了进来,沈老夫人看到她,哪还有看沈芊芊时的温柔和蔼,眼里的憎恨不加掩饰的表露出来。
“跪下。”沈老夫人沉着声,道。
沈芊芊在一边幸灾乐祸,看到沈鸢乖乖跪下时,心中得意。
“孙女给祖母请安。”沈鸢不卑不亢,脸上扬着虚假的笑意。
沈老夫人放在手中的茶盏,言语尖锐,“祖母?我可担不起你这声祖母,让你回来还得三请两求?你还有把我这个祖母放在眼里吗!”
沈鸢面色不改地回道:“世子那边有事走不开罢了,祖母想多了。”
“你也是本事了,堂堂嫡小姐去做秦王世子的贴身女官,忠义侯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沈老夫人厉声道。
沈鸢抬眸看向沈老夫人,道:“所以祖母送了我一件粉色嫁衣,作践我,让我一个嫡小姐穿着粉色嫁衣当贱妾?”
“现在我为贴身女官,宫中贵人都能给我几分薄面,而贱妾……人人可欺。祖母还真舍得啊,我真的是你的亲孙女吗?”沈鸢的声音里隐忍着怒意。
沈老夫人猛地起身,快步走到沈鸢的面前,扬手便打了下去,“你不过是个祸水,这声祖母真是折了我的寿!”
沈老夫人这一掌没有丝毫留情,沈芊芊在一边听到声音都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但心中暗喜。
脸颊上火辣辣的疼,却也让沈鸢更加清醒。
她到底还在期盼什么?还在期待沈老夫人能分一点爱给她吗?
桃花眸里零零碎碎的光芒渐渐消失,沉浸在无边的晦暗之中。
沈鸢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站起来,一边掸着衣服上的灰,一边开口道:“我虽然七岁的时候就离开长安,没能在你身边孝敬你。但是我记得七岁之前,我为能讨你开心做了很多傻乎乎的事,但你也从未对我有过半句温语,我以为是我自己做得不够好。”
“后来我才知道,不是我不好,只是你觉得我的出生都是错的。”
“对,你就是和你娘一样,该死!你在外面七年,为什么不死!”沈老夫人看着沈鸢的目光里全都是恨意。
沈鸢抬眸,将手中的包袱扔在地上,里面粉色的嫁衣露出一角,“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不仅会活的很好,以后还会成为世子妃!”
沈鸢肿着半边脸,桃花眸弯起,“你既然不愿认我,那我的嫁衣也不该由你来送我。”
沈老夫人怒喝:“我送你一件嫁衣,让你去秦王府做贱妾已经是看得起你了!”
“你若是不想忠义侯府有事,就别插手我的事!”提起卫衍,沈鸢的面色显然沉了几分。
这个小灾星竟然还敢威胁她?!在沈老夫人看来,沈鸢这辈子就该过的凄凄惨惨,生不如死,在她面前永远像条狗一样卑贱!
她的儿子,她的孙子,都因她而死,她竟然还有颜面活在这世上!
“玉镯,请家法!”
玉镯应了一声,连忙拿来了两指宽的戒尺。
沈鸢扫了一眼戒尺,凭她这副破身子,这一顿打下来,非得要了她半条命。
“沈老夫人既然不愿意认我,那又有什么资格对我用家法?”沈鸢比沈老夫人快一步从玉镯手里抢了戒尺,“沈老夫人若是把我伤着了,只要我还活着,我们就衙门见。”
沈老夫人目露凶光,心中已经动了杀意。
沈鸢摸了摸光滑的戒尺,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沈老夫人在动我之前想清楚,我现在可是世子的人。”
沈老夫人想起玉镯之前说,沈鸢已经为卫衍侍寝的事。
“你与秦王世子已经到什么地步了?”沈老夫人幽幽地问道。
沈鸢笑着歪头道:“他会娶我做世子妃呀。”
“你以为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这个小灾星,就连给世子爷提鞋都不配!”不等沈老夫人说话,沈芊芊便冲过来骂道。
“啪!”
沈鸢手里握着戒尺一扬,毫不留情地打在沈芊芊的脸上,沈芊芊立刻惨叫了一声。
“身为庶女,敢对嫡女不敬,该打。”沈鸢看到沈芊芊脸上都被打出血了,心里总算舒畅了些。
“祖母,她……”沈芊芊捂着脸,刚想哭闹,让沈老夫人教训沈鸢一顿,便见沈老夫人瞥了她一眼,眼中满是警告,顿时把眼泪又憋了回去。
“玉镯,让她进祠堂跪着,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给她吃的!”
玉镯上前抓住沈鸢,沈鸢也没有挣扎,只是微阖着眼,道:“沈老夫人,以后我定会叫你后悔,后悔你今日不愿认我。”
之前不动沈老夫人,是因为姐姐不让。
现在她都已经被欺负到这个份上了,沈鸢也不想再虚与委蛇。
沈鸢被关进祠堂前,又看了一眼天色,玉镯用力将她推了进去,“还不进去跪着!”
沈鸢被推倒在地上,冷眸扫了玉镯一眼。
明明是手无缚鸡的病秧子,但是玉镯却被沈鸢幽冷的目光看得心生害怕,“二小姐好好在祠堂反省,直至老夫人消气为止。”
祠堂的门被关上,偌大的祠堂仅靠着牌位前供着的火烛照亮,丝丝寒风从四面八方漏进来,像是有鬼魂飘荡而过似的。
沈鸢掸了掸衣裙上沾到的灰尘,走到沈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目光有些缥缈:“鸢儿这次回来长安,只为求得一人心,长安风云,家族争斗,我答应姐姐不再参与,但是……”
沈鸢起身,从众多的牌位中找到一个落灰的牌位,她用干净的衣袖细心擦着。
“沈幕”两个字跃入她的眼中。
“我们沈家用无数英魂才换来了忠义侯府,或许姐姐有一天也会变成其中的亡魂之一。”
“现在姐姐代替你去了边境杀敌,忠义侯府的大权如今是沈老夫人在掌管。她也老了,曾经的刚义忠烈都已不再。”
沈鸢眼睫微垂,桃花眸中泛起寒光,“府中该肃清一下了,我本答应姐姐不为难他们,但是如果再放任下去,忠义侯府就再无我和姐姐的容身之处。”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若非沈鸢从小耳力过人,定然不会察觉。
轻轻跃动的烛火映照在沈鸢清亮的眼眸中,却驱不散她眼底的凉薄。
沈鸢唇角扬着浅笑,突然伸出两指压住烛火燃着的棉芯,火光熄灭,清绝的容颜隐在黑暗中,一室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