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历818年春夏之交,葬龙渊异动,天南秦家发出屠魔令,各路仙道宗门弟子纷纷赶赴。
六月初十
天南郡南星城长林镇
天色阴暗,淅沥沥的雨下个不停。
镇外,山间小道上,少年扛着一把大伞前行。大伞很大,罩住了他半个身子。
山道泥泞,大伞承受很大的风势,但少年依然步履稳健,健步如飞,十几里的山路倏忽之间匆匆而过。
很快,少年来到一岔路旁,路叉出两条,一条偏东,一条偏南,少年此行是要去往天南郡城,现在天色渐晚,又下着雨,就怕走岔路。
少年驻足,有点拿不定主意。
“爷!接下来,走哪条路?”
少年开口问道。
“把伞举高点。”
大伞下面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少年将伞抬高,显出了真容,看着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
紧接着伞下传出一阵哈欠声,并连着一阵伸懒腰时舒服的呻吟。
原来,少年除了扛着一把大伞外,背上还背着一个竹椅,竹椅上坐着一个老者,那老者身材枯瘦,就如同六七岁的孩童一般。
老者右手一展,手中多了个龟壳,龟壳上六个洞被堵住了五个,老者晃了晃,龟壳里发出铜钱碰撞的声音。
“左右,左右,左左右。”
“哗啦!”
龟壳里掉出了5枚铜钱。
“四正一反往右走!”
说完,老者把大黑伞往下拉了拉,闭目神游去了。
“爷!你这算命的本事真是没谁了?”少年满脸幽怨,继续说道:“‘爷’,咱这这龟甲铜钱儿,在道上早就过时了,现在人家都用神机八卦,那机关咔嚓咔嚓多带劲。”
“啪!”
“聒噪!”
老者被搅了清梦,心中不免有些恼。
“常生啊,莫不是你疯病又要犯了?罚你在心中把经文挨个在默背一遍。”
“诶,老祖宗留下的宝贝都被你们这些小子给糟蹋了。”老者又自语道。
“哦!”
少年应声,心中似是不满,脸上写满了腹诽之言,但还是依老者所言,心中立刻默背了起来。
常生是少年的名字,而老者的名字叫红尘,他们二人都姓笑,少年据说是爷捡的,名字也是老者取得,老的叫笑红尘,小的叫笑常生。
爷的名字牛逼哄哄,据说,是“爷”在某一天,在某一个书铺里,看了某一本书中的某一篇文字,里面讲到“众人皆醉我独醒”,老者深感其中蕴味,就给自己取了这么个名字。
至于常生的名字嘛,其实“爷”一开始给起了个“笑苍生”,正好一个笑红尘,一个笑苍生。
但后来思来想去,一个小娃娃叫这么大个名头,怕是不要养活,于是就改做笑脸常生,希望他能够幸福一生。
当然常生以前也有过名字,常生只记得自己八岁前叫狗蛋,对比一下狗蛋,少年很愉快的接受了后者。
至于“爷”以前的名字嘛,少年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从记事的时候起,老者就让常生叫自己“爷”。
…………
爷教了常生很多的经文,佛、道、儒都有,比如佛家的《明心经》,道家的《清心咒》,儒家的四书五经。
常生读了这么多的经书,除了明事理外,最主要的是要压制自己体内的疯病。
常生小时候患有疯病,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发作一次,每次发疯都是头疼欲裂,仿佛脑袋里有一条八爪鱼要钻出来。
以佛明心、以道静心、以儒正心,这就是爷给开出的药方。
爷是对的,药方是管用的.
自从早晚一部经后,常生的疯病就很少发作了,甚至经念得多了,自己在十二岁那年居然感觉穴窍内有真元涌动。
爷从来没教过自己修行的法门,仅凭读经,常生不仅压制住了自己的疯病,还走上了仙途,这真是大喜过望。
而且足见常生的资质是何等的逆天。
天下读经的人多了,通读经史子集的能人也不少,但仅仅通过读这些世间常见的经书就能走上仙途的人绝无仅有。
常生可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但常生心中还有些不满。
在常生看来,自己都能够修仙了,自然是要找个宗门大派去修行,说不得真能修成个仙风道骨的仙人。
但爷确不这么想。
在常生看来爷已经浑浑噩噩的过了一辈子了,或者至少是自己记事以来浑浑噩噩的过了十几年了。
这些年来,他与爷过得是颠沛流离的生活,钱财用度全靠坑蒙拐骗。
比如在街上打着个幡算命测字,或者是剃光了头当个假和尚去超度亡灵,为此《地藏经》常生都背的滚瓜烂熟。
不过跟着爷还是有些好处的。
比如,爷给过他一颗珠子,珠子叫净土珠,里面有一方净土,充满了仙灵之气,珠内一汪湖水,一幢仙楼,真是好一处世外仙府。
并且爷说过,一旦遇到危险,常生只要躲到净土珠内,任他大罗神仙下凡,也奈何不得。
…………
又是几十里的山路走过,太阳已经没入西山,只剩一轮弯月还亮着几点光辉。
常生依然走在山路上,这种风餐露宿的处境,对他们来说太常见了。
但他并不是没有办法。
净土珠就是个好去处,找个隐蔽的地方,往里面一躲,舒舒服服的过上一夜,自然、逍遥。
不过,今天不必。
因为,前方隐隐露出一串红光。
常生加快脚步,走进了后看到那是四个大红灯笼,上面分别写着,“长”“林”“驿”“站”四个大字。
“终于找到个店家!”
常生进了驿站,环伺望了望,驿站里只摆了五张四方桌,雨天行走不便,路人多在此驻足,此时店里只剩了一张桌子。
驿站里路人三三两两的在轻声交谈,只有最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只坐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门口坐着,从后方看,他右手拿着茶壶饮茶,左手桌上摆了个硕大的斗笠,斗笠下一跟竹竿伸了出来,像是压着什么东西。
常生把大黑伞束起,甩了甩上面的雨水,收了起来。而后把竹椅放下,竹椅上的笑红尘还在轻轻地打着鼾声。
常生摇了摇老头。
“爷,我们到驿站了,明儿个再赶三十里的山路就到南星城了。”
笑红尘睡眼惺忪,双手在脸上摩挲了几下,精瘦的小老头,瞬间恢复了清醒,踱着小步,做到一条长椅上。
“小二,两只烧鸡、十斤牛肉、十斤墨城老酒,快快上来。”
“好嘞!”
小二说着要跑去后厨,确听见常生轻声说道:
“爷!咱没银子了。”
小二驻足,转过身来看着两人。
笑红尘很是不满,眼睛使劲瞪了常生一眼。
“聒噪,没银子有金子不行?”
说着,笑红尘手伸进衣服里,在怀里使劲掏了掏。而后,两根手指一甩,三颗金豆子落到了小二的怀中。
“得嘞,两只烧鸡、十斤牛肉、十斤墨城老酒,您稍等……”
小二立刻眉开眼笑,这三颗金豆子分量可不轻,这俩客官在店里住个十天半个月的都够了。
常生一脸幽怨,心道:又用那障眼法骗人。
不过他也没说出来,爷身上几粒泥疙瘩能换来一桌酒菜,染点儿红尘业力也值了,谁让他们饥寒交迫呢。
驿站里,灯火明灭不定,“爷”不知从哪掏出一杆烟袋,对着桌上的烛台吸了两口。
“咳!咳!”
“爷”被烟呛得咳嗽两声,而这两声咳嗽竟将烛台给熄灭了。
随即,笑红尘凑到烛台边,对着烛芯吹了几口气,烛台豁然复明,而且比先前燃的更盛。
“又抽!”
常生看着那烟袋一明一暗,一脸的幽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