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的一切果如何天宗所计划的那样,河安城的几家报馆几乎同时报道了有关虞河上的巨大惨案,而这消息也迅速压过鉴宝大会和讲武堂求贤的风头,成为了无论魏都城还是河安城的头等大事。
两地衙门同时得到上边的命令,要求成立专案小组,彻查此事,尤其是对在逃的匪徒头目,必须捉拿归案。
第二天,官府就下达了通缉令,街上到处都是官府的人挨家挨户搜查,一时间人心惶惶,就连为数不少的外乡修行者也感到极为麻烦,因为这件惨案当中就涉及到一个修行者,所以无论是谁都必须经过官府的严加盘查。
城门关闭,只许进不许出,虞河水路也设了关卡,这样一来,不知具体情况的百姓还以为又要打仗了,就像前几年的革命党动乱,掉了好多脑袋,纷纷闭户不出,河安城几条宽阔大街顿时冷清下来,比之魏都城南城尚且不如。
不过,有道是身正不怕影子斜,这种时候,还真是有人敢四处逛游。
魏都城北城童家酒楼里住满了客人,童姐一个人忙里忙外,客人们要吃要喝,而且每个人都是外乡人,都是神仙人物,童姐可惹不起,尽全力照顾好各位大人物,这可是累坏了她,不过好在前几日有个读书人来叩门,童姐自然说没房,不过这读书人长得刚毅,而且不要上房下房什么的,就是柴房有个歇脚的地方就行,他也可以帮助童姐一起照顾生意什么的。
童姐本来就有好感,马上就答应下来。
这一日,讲武堂继续测试考核的消息还没下来,酒楼里的客人也赖着不走,河安城和魏都城门关闭,不许出去,童姐心急如焚,因为有一条消息来到了她的酒楼。
是给谢安的密信,可是谢安已经好久没有来过了。
这几日,既没有谢安又没有当初谢安吩咐照顾老师傅的那个女子,都是童姐一个人照顾老师傅的吃喝,起初是童姐自己去,后来就是那读书人了。
童姐趴在柜台,眉头紧锁,眼睛撇着柜台边上黑砚下的无名信封,长吐了一口气,悠悠自叹道:“谢安啊,谢安,你哪去了,这信你到底是要还是不要啊。”
从堂后慢腾腾走过一个人,一身粗布衣,手上提着刚切好的牛肉和红娘子药酒,童姐抬起头看了一眼道:“李钊,你出去打听打听有没有谢安的消息,如果他恰好在武帝庙,那就带话给他,让他赶快来这。”
李钊应了一声皱眉道:“这城里戒严,我去哪给你打听,再说这谢安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这么上心啊,童姐。”
“不该问的别问,还读书人呢,这点儿规矩都不懂,”童姐拖着下巴,忽然想起什么眼神一亮,压低嗓音道:“对了,那个人怎么样了?”
“送信的?”
“废话,不是他还是谁?”
李钊嘿嘿一笑得意道:“基本上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了,不过一码归一码,你这事儿得感谢我,如果不是我,你去城里找郎中不定惹出什么麻烦呢,幸好我李钊博学多才,不然可就糟喽。”
童姐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不是我收留你,你还在大街上忍饥挨冻呢。”
李钊不改面上得意,童姐转过头不再看他,省的瞧见他那副德性闹心,不过嘴上不依不饶嘀咕道:“身上半个子都没有,住好的,吃好的,你还还意思和我邀功?”
“话可不能这么说,姑且不说知识是无价的,就说我救人一命,人命总归是无价的吧?”
李钊拽文嚼字,童姐只当是强词夺理,立刻打断话题,“得得得,打住,你快去送吃的去,我不想跟你多说话。”
李钊讪讪一笑,提着东西就出门,大街上冷冷清清,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个行人,各家店铺也该闭户的闭户,该歇业的歇业,李钊倒是纯粹读书人本性,心里一片浩然气,不怕任何鬼神妖魔。
除此之外,他这几日和童姐的相处也极为开心,童姐这个人虽然表面上大大咧咧,又有点儿风骚,可是他看得出来,童姐的心肠热的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宁愿自己受点儿苦也不会对不起良心。
要不是童姐,李钊得憋死,他本就极不喜欢那些修行中人,他称之为牛鬼蛇神,上次和何天宗也是这般说的。
武帝庙和童家酒楼相隔不远,一条巷子的距离,李钊很快就到了。
李钊每次都不进去,只把牛肉和酒放在门口,然后看看有没有童姐描述的那位叫谢安的少年,每次都没有,李钊也每次很快就原路返回。
魏都城北城从虞河经过龙门湖,有一条小船不快不慢的行驶,等到了魏都城的地界,小船靠岸,上边有一个脸色发白的年轻人,旁边跟着一个凶神恶煞的中年汉子,年轻人一袭黑色风衣,中年汉子则是蓝色短皮裘。
“高兄,我记得你就是晋州人士吧?”年轻人上岸,大体看了一眼魏都城的气象,突然开口说道。
“不错,只不过我老家是在晋南,而此处位于晋北,说实话,一州之南北,我也不常涉足。”
这两人自然是何天宗和高岳。
何天宗点了点头,率先走在前边,高岳手里拿着今日的报纸,也快步跟上,从上岸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五识俱开,以防不测。
毕竟这是讲武堂的地盘,如果不是何天宗执意要来看看平阳巷的那位特殊的人物,他说什么也不能让何天宗涉险,而且这要是被杨左图和萧威知道了,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何天宗走了几步摇头道:“这地方比起河安城还真是落后,搞不懂为什么有如此价值的大墓最终会落址此处。”
高岳道:“如果不是大墓,廖承志也不会在此地开设讲武堂,实际上,武当山严令门下内室弟子涉世,他这么做已经算是有违门规了。”
“哈哈,那只可惜毕竟是人家家内的事情,否则对付廖承志倒是也有不少办法呢,武当出面清理门户,不就结了?”
高岳苦笑,何天宗自己笑着说出了高岳的心里话,“我又异想天开了。”
两人边走边聊,路上行人稀少,他们从主街往南,一点儿都不避讳讲武堂的谍子,这可难为死了高岳,他整个人精气神高度集中,体内真气运转到了极致,而何天宗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走着走着就想起高岳说从没仔细涉足此地,若有所思开口道:“对了,高兄,你说对于读书这回事来讲,是读万卷书有用呢还是行万里路更有用呢?”
高岳想了想,最后摇头道:“不知道,不过习武这回事,行万里路更有用处。”
高岳言下之意,是自己仅仅是个武夫,不是什么上等读书人,充其量学过几年说话举止,万万谈不上读书人。
何天宗笑道:“我倒是觉得就算习武也应该多看书,有时候道理一通百通,一味的蛮力习武,最终也达不到最高层次的境界。”
高岳抬起头,何天宗笑意不改,只不过叹气道:“萧威不如你啊。”
高岳不知不觉又有些糊涂,何天宗的话锋里似乎暗藏着什么玄机,何天宗没给他思量的机会,背负双手,悠悠然道:“算了,说着说着就被你拐到习武上去了,我问的是读书,你不知道我就再有机会找别人请教吧。”
两人走着走着,在北街的路中央,何天宗停下了脚步,看着远处一个粗布衣的读书人,脸上笑意突然更浓烈,转头对着高岳喜道:“你瞧,说什么来什么,我正打算找人请教,这位李大先生就出现在咱们跟前了。”
李钊也停下脚步,看着远处的何天宗,微微叹口气,笑道:“何大人雅致不错嘛,这算是微服私访还是暗中监工?”
何天宗走上前去,挑眉道:“监工?这话从何说起?”
李钊眼睛微缩,“难道河安城和魏都城的动静不是何大人的计谋之工?”
何天宗伸出手,高岳立马把手中的报纸递给他,何天宗又递到李钊的身前,道:“李大先生可以先看看报纸再作决论嘛,就算在下尊重读书人,可是李大先生总得给受害者一个心理安慰吧?”
李钊接过报纸,很快扫完,眉头愈来愈皱。
何天宗开口道:“怎么样,李大先生,这事和当地官府有关,和在下可没半点儿关系,不过身在官府,有时候帮助一二,也是情理之中,但绝对不插手,更谈不上监工,不瞒你李大先生,这批官船有极重要的军火物资,本来打算运至南方的,现在出了岔子,上头连我一块儿责罚。”
“你说,这是不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们自己酒囊饭袋,反而连累的我吃不了兜着走,真是令在下苦恼。”
“早知如此,当初救先生的时候应该再拖延几日,说不定不仅能避过这番灾难,还有另外让上头重用的机会呢。”
李钊又仔细审视了一下报纸上的内容,突然眼神变冷盯着何天宗,良久之后他把报纸还给何天宗,长吁道:“劝你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