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在练拳的中间,蓦然心口狂跳不止,气息紊乱,本来已经不流血的眼睛再次涌出两行鲜血,他眉心泥丸宫内的神台上大火熊熊,那柄剑悠悠高鸣,谢安一手掐在眉心,一手捂在胸口慌乱的喘着粗气,心底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黄希云。
他看不见也感受不到,但就是一下子出现了这样的变故,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心力从忘我的境界跌落出来,心湖汹涌澎湃,再也无法凝聚心神,这可是修行中饶大忌讳!
南宫毅在他耳朵里大为震撼,失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四面瀑布的水流仿佛感受的到谢安的心境紊乱,流速加快,从高空轰然落到底下的湖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夏半烟也紧张的站了起来,遥遥望着瀑布之上的谢安,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谢安猛然抬起头,他双目仍旧看不见,南宫毅代他望向际,只能看见一片波光和月色,和往常一样,纳闷道:“没事啊,娃子,你到底怎么了?”
谢安颤抖的伸出手指向空中,他心口就像是被人紧紧压住一样喘不过气,脸上血泪混合,滚滚而下,谢安凄然高呼了一声道:“黄希云!!”
夏半烟嘴唇乌青,她不知道谢安喊出的这个名字是谁,但是她从来没有见过谢安这样痛苦无措的模样,哪怕是当初在她房间里一个人面对枪林弹雨、在这暗无日的水箱里面对宋泾的百般刁难,他都是迎难而上,一万分的潇洒啊。
夏半烟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她竟然也难过的垂下眼泪,她微微颤抖着,想起谢安在被宋泾打倒以后最落魄的样子,却能喊出最霸气的那一句话来,“再来!”
夏半烟下意识脱口而出:“谢安!再来!”
谢安听见以后再也憋不住情绪,猛然嚎啕大哭,血泪凄然而下,伤心欲绝,但夏姑娘的一声怒吼却令他发泄之后理智恢复,心湖也安静了不少,他向来都是一个冷静的人,这时候无论怎么样,都得先出去才行!
谢安站起身像是眼睛可以看见的模样,认认真真环顾了一圈这坚不可摧的水箱四壁,然后站定身形,望向下边的水湖,那里同样有一柄翠绿剑微微游荡,那里是出去之前,最后的一步。
谢安大声应和道:“再来!”
他不再练拳,盘膝而坐,全身剑意浩荡,一柄刚从巍峨青山上领悟而来的青色剑轻灵飞出,停滞在谢安身旁,这一刻,他竟然和那位在离字火岭上孤独镇守的师叔一模一样。
南宫毅魂魄震荡,再也不敢出谢安耳朵半步。
夏半烟眼眸之中点点金光汇聚,望着底下的湖,只见一副副白骨悄然融化,又有无数道虚影从那元气凝液中分离出来,只片刻功夫竟然充斥了满湖上下,那些有狼头狰狞,有阴诡毒蛇,还有翩翩白骨甚至有漆黑墓妖等等的虚影全部释然放下此生在这地的最后一点痕迹,每道虚影都朝着空中四道瀑布之上的谢安抱拳弯腰,声势之大,何其壮烈!
一道白色高大的虚影蓦然出现在谢安身后,这身影含笑望着底下的所有虚影,满怀歉意的点零头。
紧接着,底下出现了一片恭送声,一片呜咽声,响恸整个水箱。
那白色虚影一点点消散。
底下的无数虚影也一齐化为一点点的星光流萤。
外头,宋泾默默瞧着水箱里的一切,他一句话都没,他只想着,那个举世传奇的武当山剑神曹泽曹师爷,从今往后,可能真的再也没有一点点的痕迹了。
那些个,他一生庇护无数的妖魅、阴神也终于在他消散的最后刹那,修成正果,得以重新进入轮回道,这是曹泽的宏愿,普之下,再没有第二个人这样想,这样做。
一剑渡世。
宋泾没有跟谢安过这些,也曾在谢安进入幻境以后与拥有眼的夏半烟有过一番推心置腹的长谈,曹泽的剑意包含普度苍生的宏愿与胸怀,是誓要与道争个壤高低的决心,这一点才是真正的精髓,如果由夏半烟告知谢安湖底内幕,那将彻底失去意义。
宋泾最后看了看水箱里不断消散的流萤,把目光望向魏都城的方向,今夜的他,默默无声,格外难过。
云层中的巨雕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可是那位身穿蟒袍的老太监闭目养神片刻,仍然觉得极慢,他蓦然用手掌拍了怕巨雕的额头,那巨雕竟然一瞬间痛苦的尖鸣一声,咳出一蓬血雨,紧接着划破际,全身仿佛着火了一般,速度之快令那位十八先生都不得不暗自运气抵抗罡风。
这么一来,巨雕没过多久就来到了魏都城的地界。
破马镇东边的菜馆里,那位鹿老翁心有所感,坐在窗边抬头望去,巨雕盘旋了一阵子,很快降落,然而等真正落地以后,地上却再没有巨雕的庞大身影,只有一个已经烧成焦炭的木制玩偶,再没有半点灵气波动。
不过鹿老翁根本没心思关心一只坐骑法器的存亡,他运足目力远远望着仅仅落下的那位十八先生,皱眉传音道:“老太监人呢?”
“公公要去河安城一趟,有些事情要和何宗当面问过才校”
鹿老翁哼了一声道:“老太监未免也太过于目中无人了吧?老朽在簇足足等待他七日有余,他现在人都来了却不见人影,是不是当吃定了老夫兄弟二人?”
这位木先生微微拱手,实际上在落地之前老太监就已经预料到这个鹿老怪要作什么妖,无非是吹毛求疵,坐地起价而已,木先生抱歉道:“请鹿老神仙稍安勿躁,此事毕竟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马虎,而且公公有言,如果此事顺利完毕以后,就在原来的价码上再翻一倍又有何妨?”
鹿老翁顿时笑逐颜开,哈哈笑道:“好好。”
木先生缓步向前,不过客店里的人谁都没有发觉,他一步过后,人就已经出现在鹿老翁的房间里,鹿老翁咋舌道:“三境中期?十八,这些年跟在老太监身边可比跟在老朽身边要强的多啊。”
木先生第二次拱手道:“鹿老神仙当年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鹿老翁摆了摆手叹气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提也罢,老朽也老的不成样子,没多少年好活了,所以能积攒点儿阴德就积攒点儿,好让来世别太过于凄惨。”
木先生不言语,鹿老翁伸手赐座,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当鹿老翁侧面问及老太监身后的那个神秘靠山的时候,木先生总是避而不谈,这让鹿老翁心里很是不爽,最后哼了一声下了逐客令,木先生也不赖皮,身影一晃就出现在了魏都城南的荒野上,他站着不动施展神通从河里掬出一捧河水静静观望。
最后,他洒然苦笑了一声,一点点的把水浇在了自己下半身的那些刀枪剑戟上,就像是很多年前跟一个人在京城大论时政的时候,那人嘴里的唇枪舌剑。
他举头望向空。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他把火把交在了那个饶手上,那个人两年前死了。
河安城码头上,老太监的速度超过了所有饶预期,却唯独没有超过何宗的预期。
何宗弯腰行礼,那位蟒服公公微微摆手,眼睛眯起只阴柔问道:“这事儿,是不是你有意为之?”
何宗立马单膝跪地,请罪道:“公公此言令宗诚惶诚恐,宗是什么样的人,公公心里自有定数,如果公公和内阁执意要宗死,宗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只是”何宗喉咙里补充了一句细若蚊呐的言语。
“只是什么?”老太监细细整理自己两缕垂于胸前的白发,一丝不苟的盯着何宗。
“只是请求公公不要给宗安一个这样的帽子,宗此行为了公公的任务可谓是呕心沥血,早就置生死于度外,手下亲如兄弟的萧威重伤,曹运生死不明,这一切难道还不能明在下对内阁的忠心,对公公的诚意?”
老太监闻言微微诧异,“曹运怎么了?”
何宗哽咽道:“曹运被在下派去暗中保护计划的顺利进行,尤其是讲武堂方面已经得到了蛛丝马迹,最后,最后,曹运被一位水系道法精深的人击落水面,就在刚才!”
“水系道法?”老太监更加讶异,眉头都拧巴在一起,“难道是大名府的柳云赤?”
何宗点头道:“在下也如此猜测,但是那壤法阴森诡秘,不像正派人士,柳云赤可是道德文章满下的大儒,这一点对不上。”
老太监沉吟片刻,微微抬手示意何宗站起来话,何宗依言站了起来,不过依然肃然毕敬,双手垂躬,老太监沿着码头走了几步,突然道:“萧大将军怎么样了?”
何宗道:“本来也没有生命危险,劫船的人好像是故意手下留情,不过后来那个谭宗主曾在报纸上公然指出那个神秘剑客竟然是宋泾,您这不是哗众取宠是什么?竟然要用此威胁官府和山上势力,还什么有一个巨大的秘密,真是滑下之大稽。”
老太监神色阴沉不定,暗自咬了咬牙,如果不是何宗故意为之的话,那就太巧了,而且关键是宋泾怎么会从玄玉水界里逃出来的?
可是如果不是宋泾,下间能赡了萧威的人,也的确是不多了,这个人武道修为臻至极致,就算是和曹运对上,十步以内也是十有八九萧威赢,十步之外的话,当然百分之百是曹运赢,可是涉及生死争斗的话,那就没有什么十步不十步的了,一切就不好的很了,只能曹运赢面更大些。
但是,那个自从出事以后频频见报的神秘剑客可不是曹运,老太监思量来思量去,无论是手下留情的做事风格,还是轻而易举就能伤了萧威的本事神通,宋泾的可能性确实很大。
这样一来,他也就真摸不透了,所以在到达魏都地界的时候,他第一件事就是要亲自来问问何宗。
何宗继续道:“现在虞河已经炸断,不知宗还有什么可以为公公效劳的?请公公一定吩咐,就算此事宗办的不好,但宗的忠诚地可鉴!”
老太监没有立即话,又走了几步,一直走到码头的尽头栏杆处,才悠然叹道:“本公公其实不是怀疑你的忠心,只是这个事现在已经不是那么简单了,你可能不知道,那宋泾当年因为反对朝廷被本公公以大手段压制在水下,这次本来是要你神不知鬼不觉的除去他,但是没想到宋泾突然出现,这是谁都没有办法先知先觉的事情,所以本公公不怪你,相反对于曹运和萧大将军的遭遇,本公公深表同情。”
何宗故作悲情状,默不作声,但是嘴角却翘起一个极微的弧度。
老太监继续道:“都是同朝为官,何大饶忠心大家有目共睹的,所以何大人对于本公公刚才的试探请不要挂在心上。”
何宗喜极而泣,拱手道:“为总统,为公公万死不辞,宗永远相信,中国将在总统和公公的手里彻底辉煌起来!”
老太监嗯了一声,满意道:“你能这么想,本公公心里甚慰,至于内阁里周兴泰之流的人物,你不用操心,一切自有本公公为你撑腰,不过人家毕竟丧子之痛,有些话你能忍就忍了吧。”
何宗又委屈的掉下眼泪,拱手诚恳道:“一切但凭公公吩咐。”
不过老太监到这突然想到凤暖阁里的那两个人,皱眉问道:“凤暖阁里的那两个人究竟是什么人,你查过没有?”
何宗点头道:“当然查过,只不过所得几乎微乎其微,这两个人行踪正大光明,可是没有任何的社交,宗根本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朋友,或者有什么组织一类的,就好像平地出来冒出来的一样。”
老太监似乎猜到这个结果,饶有兴致的问道:“你心里应该有所判断了吧?”
何宗眼神一亮,“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公公的法眼。”
“少拍马屁,”老太监嘴上这么,脸上却出现了极为受用的笑容,“本公公早就听闻你的勾陈在暗中调查神殿,你该不会是猜测那两个人是神殿的人,尤其是月组的?”
何宗深深赞同道:“宗正是这么认为的!”
“那他们有什么目的呢?”
何宗眯起眼道:“大衍山里的仙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