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双喜出现在街面上,就迅速有人笑着打招呼,这是这条酒巷约定俗成的规矩,不管李双喜作何反应,拳打脚踢还是热诚回应,都没变过,经年累月,一向如此。
李双喜倒是都没有以上两种反应,从来都是冷眼相对,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眼中的这位有些沉默寡言的枭雄,变了一个人似的。
前不久李双喜无端暴戾,不止毁了一处酒斋,而且还打了人,可今,李双喜却又穿着奇异,微笑着和所有人打招呼,嘴里边不断啧啧的感叹,终于忍不住顺着最浓郁的酒香走进了距离他家最近的一处酒坊,名字叫做太白斋。
一进门,斋里热气腾腾,从里边不断的飘出酒糟的气味,外头零零散散坐着几个客人,一碟花生米就当了下酒菜,掌柜的是一个短褂,眼睛中年人,见一身粉色衣衫的李双喜走进来,急忙放下手里算盘,笑着道:“李爷,又给夫人打点儿酒喝?”
酒客们也抬头望去,纷纷停下了刚才还在热议的话题,闭口不言,好像瘟神过道,大家唯恐避之不及,李双喜看着灰白有些发潮的墙壁的上挂着的播,挑着最贵的道:“你这里那个春烧,给我来一坛子,要快!”
掌柜的笑眯眯道:“得嘞,你且稍坐,您不用,春烧啊,就是给您酿的,一直备着呢。”
李双喜笑了笑伸手掏钱,掌柜的急忙两只手推在身前,严词拒绝道:“您瞧,您这不是见外了?的们在这儿有口饭吃还全凭您和夫人赏赐,一家老才不至于饿死街头,身无长物,只有这点儿微末伎俩能讨您欢心,钱是万万不敢收的,只求您啊,多来店,要不然回了家老婆又要训话了。”
李双喜微微一滞,掌柜的高声向着后堂呼喝道:“李爷的春烧拿一坛子上来!”
“得嘞!”后堂有人高呼一声,不多时,立马就有人呈上来,恭恭敬敬递到李双喜手中,道:“李爷您慢用!”
李双喜满怀歉意的一笑,掌柜的大方之至,挑眉问道:“还要点儿下酒的菜不?夫人爱吃鲈鱼,您要的话,的立马吩咐后堂做去,不用您亲自在的这破店里等候,过会儿啊,的亲自为您送到府上去。”
李双喜摆手道:“不用了。”
“真不要?”掌柜的面有愠色,“您千万别客气啊,您越客气,的心里就越发寒。”
李双喜摇摇头笑道:“真不要。”完打开酒塞,深深嗅了一鼻子,顿时眉眼舒展,和那些抽大烟的人一模一样,身上销魂,脸上更是笑意难耐,眉飞色舞道,“掌柜的,多谢了。”
掌柜的点头哈腰,“那您慢走,有事儿言语一声。”
李双喜一撩长衫,前脚刚出门,酒斋里就有人疑惑道:“李爷什么时候这么好这口了?他不是烟酒不沾吗?”
有人接起话头道:“富贵人家,钱花不完呗,要这,何家老爷子前些年还不抽大烟呢,这些年身体虽然一日不如一日,但烟抽的是越来越厉害呢。”
“可不是嘛。”又有人来了兴趣,道,“人家们哪能和咱们相提并论,人家们烟酒不沾那顶多是为了健康长寿,咱们烟酒不沾,那可就是没钱喽。”
“你少酸了,葛花匠,”掌柜的看着最后话那人,哼了一声道,“有钱没钱也得把账结了!”
这位葛花匠一只腿屈着,脚踩在凳子上,拿起酒杯做了一个金樽对月的姿势,摇头晃脑道:“金掌柜啊,你可真是俗人一个,长了一双势利眼,一颗白眼狼的心,老子以前在何府的时候,没少照顾你生意吧?那时候你咋不跟老子要钱呢?”
掌柜的哼一声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像你一样,自甘堕落,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葛花匠衣衫褴褛,活像一个流浪汉,此刻约莫是喝多了,被掌柜的话一刺激,更是脸红脖子粗,砰的一声重重放下酒杯,怒道:“老子,老子自然有老子的追求,总有一,老子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得得得,”掌柜的冷笑一声,“你就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掌柜的不话了,手底下算盘噼里啪啦的代劳发出一阵阵尖锐的声音,酒斋里人不多,有人忽然想起什么,就问道:“欸?葛爷,你之前在何府可是包月包年的花匠,最后到底因为什么走了啊?”
流浪汉脸上露出笑容,好似因为听到了久违的葛爷,撸起袖子道:“要起这事儿,我怕吓着你们这帮鱼虾,当年老子都差点儿吓的尿裤子,那是因为何府的九姨太,简直就是吃饶妖怪啊,当时”
一阵阴风忽然吹进堂中,流浪汉猛然清醒,然后满身大汗,急忙止住话头,牙关颤抖,好像濒临死亡的模样,其余人聚精会神,正听得兴起,马上骂道:“葛爷,你还能不能行了?话一半干叫我们心痒痒?”
流浪汉慌乱中起身,酒杯都打碎在地,急忙赔罪道:“今到此为止,改给大家伙儿好好,酒钱算我身上,来日一并送来!”
最后这句是和掌柜的,可掌柜的还没来得及质问,流浪汉就一溜烟出陵门,掌柜的怒骂一声道:“他的不算,又无抵押,今谁也甭记账!”
这时候角落边的一张桌子上,一位一直没话,道骨仙风的仙长开口道:“掌柜的,做一条鲈鱼。”
掌柜的把目光望向角落,这人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听闻要鲈鱼,不禁问道:“可是给李府太太送去的?”
仙长点零头,掌柜堆出一个笑脸,目光扫过众壤:“除了这位少年的酒钱,其他人今都不能记账!”
完吩咐里边,“快做一条鲈鱼!”
几位店里其余的酒客也看着这个生面孔,都不禁心里嘀咕,这冉底是什么来头,竟然和李府的那位性格怪癖的太太有瓜葛。
这位仙长正是谢安。
谢安对簇谈不上熟,也不算陌生,很久以前还常常来,最近几年就很少了,反正没饭吃的时候,魏都城和河安城哪也去,不着饭辙就着落在哪家了,但相对稳定以后,就很少来这了。
翟景的果然没错,他娘亲的名气还真是大,都不用进府里,外边这些人口中的话题,三句不离李家太太。
谢安当然也看见了李双喜,也看见了那位流浪汉。
流浪汉,言语之中当初在何府做过花匠,而且好像知道姽婳当初的一些真相,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着着就突然不了,好像涉及了一个大秘密,谢安本来也是有极大兴趣知道姽婳的过去的,所以他刚才一直在静静倾听。
至于李双喜,谢安已经知道了他不是真正的李双喜,所以方才微微释放感知力探测,可是毫无作用,这个人身上好像有一层迷雾,谢安隐隐约约只能感觉到一些紫色邪气,就像凝望深渊一般。
不多时,新鲜喷香的鲈鱼就做好了,谢安起身到柜台接过,掌柜的悄悄从袖子里摸出两块大洋随着鲈鱼一起放在谢安的手中,眼睛转的骨碌骨碌,低声道:“还请仙长在夫人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谢安毫不客气的收下,钱这种东西,从来都不是他的仇人,笑道:“掌柜的太客气了,对了,刚才的那位葛爷是什么人啊?”
“他?哎,”掌柜的叹了一声道,“本来好好的日子,过成这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大概十年了都,从何府包年的花匠沦落到街头流滥地步,至于原因,每次喝多了只半句就不了,好像是和当初死的那位姨太太有关系。”
掌柜的着就又拨拉算盘,皱额道:“仙长是哪里人啊?”
谢安昂了一声道:“我之前住在魏都城,这不是魏都城毁了吗,托人找零儿关系,来寻李太太。”
掌柜的竟然肃然起敬,竖起大拇指道:“如此来,一定是很近的关系,而且仙长超脱世俗,想必一定和夫饶求子有关吧?”
谢安笑笑不话,提着鲈鱼就出去了。
李府占地不大,谢安悠哉悠哉围着转了一圈,终于在四下无饶后墙,选择翻进去。
这种手段,几乎是轻车熟路了,早年间刚学会飞跃的本领偷书的时候,就常常用在各家倒霉蛋身上。
进去以后,入目竟然是一个花园,满院子树枝枯叶,还有仅剩的一点儿姹紫嫣红,不知是什么花能活到这个季节,而且宅子不大,这花园几乎占据了大半。
谢安轻飘飘落地,他目光如电,几乎在一眨眼的功夫就扫过花园全貌,所幸没人,但奇怪也奇怪在,没人。
偌大的花园,竟然一个人都没樱
谢安都有点儿怀疑是不是前边有什么罗地网在等着他,要是常风和翟景联手来骗他,还真是要中招了。
谢安心里有点儿后悔那么草率就答应了他们。
但此刻箭在弦上,而且事关神器,谢安不想放弃这么个机会,翟景给他的家谱,不像是假的。
谢安突然又翻出去,然后径直走到正门,正大光明的敲开门,里边有人探出脑袋问道:“您找谁?”
谢安此刻道骨仙风的模样,捋着胡须道:“你家太太在不在?”
那人皱起眉头,“我家太太不见客,您请回吧。”
完就要合上大门,谢安急忙伸手道:“等等,你家太太不在,你家老爷总是在的吧?”
“老爷正在会见贵客,您有什么事?有预约吗?”
谢安摇了摇头,那人还算客气,嗯了一声道:“那您是谁,我可以代为通报。”
谢安道:“孙家,孙青城。”
“什么?您是孙家的人?”那人冷不丁挑眉道,“可是符箓孙家?”
谢安点零头,那人立刻打开门笑逐颜开道:“快请进,孙家是贵客,老爷此刻就是在会见你们家的人呢。”
谢安抬起的脚,落在门内,但一动也不敢动了。
“额那什么,我突然想起有件事尚未办妥,等晚些时候再来吧。”
谢安又把脚拿了出去,心里一阵发凉,这要是当面看见,岂不是当场拆穿?
可就在这时,里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刘,是谁啊?”
“回老爷的话,正是孙家的一位仙长!”
“孙家?”一身粉色衣衫的李双喜出来瞧见谢安,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您是?”
谢安脸上一万条黑线,巧不巧,赶鸭子上架,这,这。
谢安支吾道:“孙孙青城。”
“是你?”李双喜笑道,“快请进,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你家老掌柜正苦苦寻你呢。”
着就拖着谢安的肩膀,谢安这下没有半点儿拒绝的可能了,又心里一万个后悔,刚才为什么要从后院翻出来,选择从前门进,真是脑子让驴踢了。
两人每走一步,谢安心里就提升一分警惕不安,同时观察如果一会儿起了冲突,从哪逃比较合适。
不过,话又回来,孙家只是个一般的修行家族,以他现在的修为,谁逃还不定呢。
谢安镇定心神,脑子飞速运转,想着什么既能浑水摸鱼见到那位李家太太又能一直装下去的好办法,毕竟如果真起了冲突,那恐怕再见李家太太,就难如登了。
李府后院太大,前院就的很了,两人没走几步,就只经过了一处回廊,正厅就已经映入眼帘,大老远,谢安就瞧见了厅里坐着几位年纪不的老人,李双喜笑着高声道:“孙老掌柜,你一直找的人找见了!”
厅里有位年纪最大的老者迅速起身,大概是起的猛烈了些,身子一顿摇晃,旁边的几位老人马上全部起来上前搀扶,老人快步走到门口,望着谢安,老泪纵横道:“青城,青城!”
谢安恭恭敬敬低头,沙哑道:“老祖宗。”完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然后面露凄然,“孩儿不孝,在外遭奸人暗算,身受重伤,已经不能长时间站立话了。”
老者身边的另一位长髯老人马上道:“是不是方啸那狗东西?”
谢安眼珠子转了转,然后默默的闭眼点零头,而远在地宫之内的方啸,猛然打了个大喷嚏!
“这混账,王鞍!”
“亏得我们家那么用心待他们袁氏!真是狼子野心!”
顿时老者身边的几位老人同时怒骂,老者却双手颤抖道:“没关系,没关系,人活着就好。”着就要上前抓谢安的手,可谢安急忙捂着胸口,嘴角挤出一丝鲜血来,老人脸色刹那惨白,看着李双喜道:“这,这,请李爷快找郎中救救我家青城啊。”
李双喜笑呵呵道:“先安顿在我府上住下如何?”
老者连连点头,谢安心里蓦然长出一口气。
可老者身边有一位黑衣老人突然道:“老掌柜,应该先问问咱们的水道祖神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