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坐在边境守备队运输船监牢模块的近百名海盗们都低着头沉思。有些海盗颤颤巍巍地问着躺在病床上的船长，这一切的缘由；有些海盗则低声啜泣着，似乎是对于传闻中的地牢感到万分恐惧，但大多数海盗都在后怕和悲痛之后，开始用起那些人联的东西。

“老大...这些货为什么会变成无人机...而且会爆炸...”“对啊，老大，为什么会这样...”

“我...我也不知道啊。”他的双手被损伤修复器固定着，在纳米虫的帮助下预计不久就能康复，但他却面如死灰，不知是痛惜自己的船队被灭，还是觉得自己的手臂被人联的可怕机械所控制，后半生无望。

“可是，我亲眼看见那些集装箱放着电变成了那些黑色的无人机，老大，你不会是在坑害兄弟们吧。”“对啊。”

听到这话，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如果我要坑害你们，为什么我也会在这里呢？”

他环视四周，虽然在这近千平米的房间里，他们看似可以无所拘束地随意走动，但通体深灰色的船体和天花板上布满的固定炮台和摄像头，恐怕不会让他们拥有那么多自由。

地板全部铺上了一层合金绒被，他们可以随意地坐或躺在上面，尽情地享受工业制品的柔软和舒适，中央的圆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食物，公共浴室和卫生间前的橱柜中还挂着足够所有海盗同时使用的毛巾和被单，门口的柜子里还留有大量VR模拟器等网络设备。

如此奢华的待遇，对于这些长年混迹于外环星域夜场和脏乱差的各类飞船旅店的他们来说，是从未想象过的富人生活，所以即便心里仍然有些抵触，一些海盗还是不自觉地使用起人联的东西。

“都是幻觉，都是为了欺骗我们制造的假象，该死的人类联邦...”他在心中怒骂着人联的虚伪，然后吃下了海盗喂给他的人联食物。

那是一块奶油面包，普普通通的，看上去与外环星域的产品没什么两样，但当他咬下第一口后，才终于明白地球产的小麦和殖民星的小麦的巨大差异。“这...一定是他们下了药...”

浓郁的麦香包裹着甜而不腻的奶油，在咀嚼中滋润着味觉神经，如同春雨滋润着未尽的泥土一般。“这...这也太好吃了吧...”两行眼泪突然溢出眼眶，缓缓滑下，这如有魔力一般的食物竟让他回想起故乡那连绵的麦田，和曾经憎恶海盗的自己。

不只是他，所有吃过人联食物的海盗，都抱团哭了起来。

“看来起作用了。”一名边境守备队队员，看着摄像头缓缓地说道。

“只是弄了点吐真的玩意，食物都是正常的，不要说的像是真下了药一样。”边境守备队执行官王志程拍了下他的头，吐槽道。“好的，中尉。”

“告诉侦察兵们，可以进行审讯了。”“是。”

正在那些吃过食物的海盗痛哭流涕时，十名简装的侦察兵走进监牢，带头的正是张兴华。

“我们是联邦国防军士兵，我是特派员张前钟，现在需要你们的配合，对你们船上查获的大量武器进行调查。”他挥了挥手，让其他侦察兵站在门口，然后走入海盗之中，“如果你们有任何线索和信息，希望立即告知我，这是可以减刑的。”

他每向前走一步，海盗们就会四散开来，望着他，嘴里却塞满了面包，“怎么样？说一条减刑一年。”

他清楚吐真剂的效果，但在要返还给舰指部和检察院的影像信息里，不能那么直截了当地获取情报，这毕竟关乎量刑的问题。

“我我...我说。”正当所有海盗都只是注视着他，无人回应时，船长先开口了。“你说，我会记录下来的。”他走到病床边，嘴角微微上扬，装模作样地拿出平板电脑假装记录了起来。

“我是在海林纳格星接的这笔单，给我提供订单的是业内称为‘地球人’的家伙，但是我知道他就是‘天际’制药的代表。”

“你知道身份信息吗？ID之类的。”

“不知道，我只了解到他是‘天际’的人。然后他让我们把这批货运到卡门协约境内的半山星港...”

“对，我知道半山在哪，据说卡门协约正在半山星港集结舰队，不过具体是因为什么我不清楚。”他的话被引航系统控制员打断，为了减刑，他们似乎已经顾不上这个老大了。

“诶，你们...”“继续说。”张兴华打断了船长的话，让海盗们说了起来。

“不只是舰队，还有大量的后勤物资，当时卡门协约运力不够，我朋友都参加了物资运输。”“我也有情报。”“我也有。”...一个接着一个，这些被减刑和吐真剂影响的海盗，壮着胆子大声说起自己所知的事情，丝毫不顾他们的老大了。

半响之后，海盗们终于说完了他们所知的一切，包括谁跟谁的老婆有奸情，谁多拿了几十星币的工资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很好，我们会汇总大家所提供的情报，然后分别给予减刑。”隔着头盔，海盗们看不清他的脸，但他们都深深的记住了这位如救星一般的军官高大的形象，即使大部分是由动力装甲撑起来的。

“感谢联邦政府！”不知道是谁喊出了第一声，所有的海盗都开始叫嚷起来。张兴华轻轻地点了点头，嘴角的笑容却突然收紧，平板电脑也被放回腰带。

王志程拍了拍队员的肩膀，“截取这些就够了，咱们走吧。”

“是的，执行官，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队员笑了笑，将监控系统关闭后，起身跟在他身后。“可以嘛，学机灵了。”

而在监控系统将要全部关闭的那一刻，忍了多时的张兴华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都停一下，都停一下，诶，别慌，先别慌。”

海盗们纷纷住嘴望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敬意和崇拜。但他们没有意识到的是，其他九名侦察兵拿着各类棍棒走到他们身后了。

他顿了顿，然后瞥了一眼那些摄像头，确认监控系统已经关闭了，然后厉声说道：“我，曾经也是海盗，我是自愿的，因为我觉得海盗是一个很酷的职业，而且薪水很多。”

他走回船长身边，然后轻抚着他手臂的修复器，众人不解。

“后来，我成了侦察兵，拿着联邦的薪水干活，我觉得比当海盗还要快乐，因为海盗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一群靠劫掠吃饭的蛀虫，到了关键时刻连老大都会抛弃。”

听到此话的海盗们哗然，原本崇敬的眼神消失得荡然无存，如触碰逆鳞般的愤怒涌上心头。

“没事，我...我没有关系的。”而船长却苦笑着回应道，被张兴华触碰的左手不住地颤抖着。

“没事，他们确实做的不对。”温柔中带着几分笑意，张兴华转过头来，继续对着海盗们说：“今天，本来是一个开心的日子，因为抓住了你们，我们就能回家了，而我，也可以顺顺利利地卸任了。”

说到卸任二字，他眼神中的沧桑不由得加深了几分。

“可惜啊，好多兄弟回不了家了，回不了了...”

他靠着病床，语气沙哑而低沉，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沉寂般，“听到减刑，你们倒是很开心了，但是我很伤心，也很生气，怎么办呢？”

他突然拽住船长左手的手臂修复器，硬生生的将它撕开，让原本被固定好的骨质再度崩碎。

“啊...我的手...”

“给我揍他们。”

侦察兵们一涌而上，将他们压抑着的愤怒全部发泄在这些海盗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