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略水面上漂浮的残骸与重金属液体，以及略显浑浊的湖水，美丽的人工湖在双方的对峙中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远比挂在圆顶之上的太阳灯强烈的探照灯，让平坦如镜的湖面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这光芒打在通讯中心的外层幕墙上，好似深夜瓦房的房檐，在月下荷塘边，被反射的光芒晕出一块块的光斑，恬静而富有江南的诗意。

湖畔，几株特地栽种于此的柳树在风中摇摆。虽然现在并非柳絮盛放的初春时节，但那绿色的枝条还是随风飘舞着，拍打着坦克的装甲板，为它们拂去后勤人员刚刚喷上的清水。

一切都是如此的平静——士兵们默不作声，坦克也纹丝不动，而那圆环之上的太阳灯也默然地释放着自己的温暖，直到一艘普通又特殊的飞船飞过湿地，飞过柳树林，飞到人工湖上空，在湖面上留下一团黑影。

“来了...都把武器放下，驻军没有任何行动的话，我们不要开火。”望着那艘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飞船，诺瓦丁示意特工们放低枪口，激光炮停止瞄准，自己则张开双手，用无线电说道，“没有武器，带我上船呗。”

“这是不可能的，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跟那群疯子一样绑个炸弹在胸口呢？”回答传来，是史蒂夫的声音。

微笑着扫视了一圈湖畔的无数士兵与装甲车辆，还有天边的无数军舰及无人机，诺瓦丁摇了摇头，“何必那么谨慎，我们曾经可是战友。”说罢，他便关闭了自己的动力装甲，所有的合金制板层化作溶液流回背包。

“呵...你这家伙，怕是一点都不担心驻军和舰指部会听到我们的对话是吧？”

“为什么会担心，安全局要是这点严谨程度都做不到，哪有继续存在的理由呢？况且还有那位优秀的情报官小姐嘛，就算是无线电，她应该也能拦截。”冲着那艘盘旋在湖面上的飞船比了一个“V”字手势，诺瓦丁笑意渐浓。

“哈，她让我告诉你，她不想加入我们的‘谈判’，所以希望你不要带上她。”

手势从“V”字变成中指，诺瓦丁嘲笑道，“那你倒是下来啊，你不下来我们怎么谈判？用无线电胡扯，还是你想转一个安全局专用通讯？”

这时，耳机的另一头传来塔莎微弱的声音：“我们可以建立一个单独的机密通讯的，国防军的电子战部队无权破解的那种...”

“好，我下来。（变小声）你看着就好了，让驻军别动，一切都看我行事。”

“好没好啊？大家都是特工，别这么墨迹嘛。”

“来了。”

随着飞船舱门的开启，穿着全套动力装甲的史蒂夫摘下耳机，一跃而下，平稳地降落在诺瓦丁面前的屋顶平台上，然后关闭了动力装甲，抬手示意自己并未携带任何武器，“我也关了装甲，但耳机没关，说吧，你们想干什么？想要什么？”

两人相距5米，这是一个可以做到一击必杀的间距，但两人似乎都对对方毫无戒备。

“你这家伙就不怕我使诈？”诺瓦丁感到有些好笑。

“你？你都不怕我有什么套路，我为什么会怕你？”史蒂夫瞥了一眼他身后严阵以待的特工以及满地的被五花大绑的士兵与军官们，反问道。

“哈哈哈，不愧是你，优秀的安全局特工。”诺瓦丁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眼眸与淡漠的神情。

“你不也是。”

“曾经是。”

“为什么要叛变？安全局...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在史蒂夫心里，他依然觉得诺瓦丁是因为近半年的遭遇才发生了转变，但他想不到是为什么，因为那个‘黑暗时代’已经过去了。

与他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诺瓦丁默不作声地坐到阳台的围栏上，抬头望着太阳灯。

史蒂夫叹了口气，“你爱说不说，反正你已经逃脱不了死刑了，我们就讲主题吧。”

“这个好，我喜欢直奔主题。今天的主题呢，就是我会和我的兄弟们死守这里，让人联的军队生不如死。”回头看着他，诺瓦丁的语气无比平静。

从他冷冽的眼神看出他的决绝，史蒂夫有些惊讶地张着嘴，许久后才接着问道，“那...你谈什么？完全没有谈判的余地。”

“有啊，你们把整个第四象限星区移交给卡门协约，我们就释放所有人，缴械投降。”

“你觉得可能吗？”

“当然不可能，所以没得谈。”诺瓦丁大笑不止，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好像这件事真的很有趣一样。

“笑的跟个***似的，你这德国佬是有多久没笑过了吗？”嘴上这样说着，史蒂夫却很清楚这家伙从未这样歇斯底里地宣泄过自己的情绪。

“哈哈哈哈，我...我只是觉得啊，很...很好笑而已。哈哈哈哈，为了一片99%的地方都无人的太空打来打去，人类有些时候真的是不可理喻呢。”

“利益、资源，那99%的地方都无人的太空是至关重要...”

“那你们把侦察兵团卖了，就为了抓住我又是因为什么呢？”突然收起笑容，诺瓦丁冷淡的眼神中流露出不屑。

“那是因为...”史蒂夫向前迈了一步，“侦察兵团的牺牲是值得的，他们替我们找到了安全局内部那个最大的危险因子。”

“是啊，都是棋子，侦察兵团可以成为你们的棋子，我也可以变成卡门协约的，不过，我这颗棋子似乎更有价值一些。”诺瓦丁继续看着他，没有把他向前一步的动作当回事，“坐下来说，别累着了一会不好打架，你们安全局可以很有耐心，但是舰指部的那群大领导可不一定。”

“很抱歉，我没有耐心，我现在就想把你这家伙暴打一顿，然后拖进飞船带回总部审讯，所以别激怒我。”史蒂夫不紧不慢地靠着围栏坐下，尽可能用最平淡的语气威胁道。

“好好好，如果你不在意那边100多人的死活，也不在乎这栋大楼里埋设的几百枚炸弹的话，那我们就打。我可不怕你。”诺瓦丁笑的如此云淡风轻，让史蒂夫的表情凝重了几分。

“几百枚炸弹，你也不想活了吗？”

“你猜。哈哈哈哈...好了好了，不胡扯了，你可以让塔莎小姐告诉你们高层这没得谈，要想救人就让他们直接攻坚吧，”诺瓦丁起身准备返回人质所在的区域，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回头，“哦，提醒你们一下，只要攻坚开始，我就会杀光全部人质，然后视情况引爆大楼的炸弹，让你们的高层自重。”

“所以你这***只是来浪费我时间的，对吧？”史蒂夫却没有半点要移动的意思，“别着急走，陪我聊一会呗，反正都是死，你不妨跟我多聊聊。”

“你要帮我拖延时间？”诺瓦丁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你猜。”

做工精细的安全局飞船反射出乌黑的光泽，与那真正因为水循环系统的瘫痪而完全平静下来的‘镜面’恰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发射塔上的各种设备与信号传输装置已经完全瘫痪，那些与发射塔柱缠绕在一起的通风管道更是僻静无声，只有协约旗帜依然迎着和煦的微风飘扬在高空，不知是为何而舞。

“你想聊什么？”

“随便吧，我不会让塔莎把你之后的话记录下来，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那要是我无可奉告，你怎么办？”

“你？你憋了一肚子的话，别跟我说什么无可奉告，你瞒不过我的，我的德国朋友。”这次换史蒂夫笑了。

片刻的沉默，诺瓦丁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Wh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