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觉得这件事搞定了，那就算是搞定了，你们觉得没有搞定，那就继续按你们上面领导的命令做，别来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面对前来询问的驻军部队军官，史蒂夫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敷衍他们。

在大楼内部发生连环大爆炸的那一刻，搭载着他的无人机群几乎是瞬间便被气浪和烈焰冲散，它们组成的平台随即坍塌，整个人摔向工程船顶部。

千钧一发之际，动力装甲的推进器完成修复并重启。史蒂夫不顾其重启之初需要预热的特点，强行注入能量，在距离工程船仅4米的空中进行反推，延长了自己的滞空时间。

这不到3秒的滞空时间足够他调整姿态，于是他面朝工程船尾部落地，双腿瞬间迈出，像是上了弹簧一般——不需要回头确认他都知道，已经将机械臂固定在大楼外侧的笨重的工程船，无法躲开即将倒塌的大楼了。

果然，正当他跃出工程船尾部，飞向湖面的那一刹那，倒塌的大楼砸中工程船的机械臂，飞船瞬间失衡，前端向下尾部翘起，一头扎进人工湖，与轰然倒下的大楼一道激起巨大的浪花。

这浪花打在坠落的史蒂夫身上，将他推向湖畔。驻军由此才发现了他，将他打捞上岸，并在确认他的身份之后，为他提供食物、水和药品。

“嗯...好吧，我们已经联络了你们的总部，有什么需要可以呼唤无人机。”挥了挥手，这名驻军军官无奈地走开了。其实他只是单纯地想知道战友的情况，在袭击发生时，他的几名战友正在通讯中心里借用终端。

看着那名军官失落的背影，史蒂夫摇了摇头，微微挪动身子伸手取下自己的背包。

在被驻军捞上岸后，他和他的装备被送到了这辆医疗车的二层，驻军方面为他准备了一张病床，并依照联邦的机密法规定配置了一台特殊的转播器设备。

大小近似于传统巴士的医疗车，二层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人，那名军官离开时为他关上了位于车辆后方的楼梯门，在他离开这里之前，不会有任何人进入这辆医疗车的二层。

这就是特权，有些人一生都想要得到的东西。将‘孤单’、‘权力’和那个家伙的经历结合在一起，史蒂夫失神地看着自己背包上的安全局徽章，任由思绪飘向远方。

他这一生还是在追寻这个...不，不是这样的，那家伙才不是为了什么特权，那家伙只是想让他妈过得好一点...或者说，让他自己过得好一点，不是吗？

脑海中，史蒂夫似乎在与谁对话，而那个‘朋友’似乎并不看好诺瓦丁的品性，所以他在努力地反驳，就像是人年轻时，会为了自己所欣赏的东西陷入狂热一样。

他真的...我觉得他真的是因为自己的不幸，或者说是，联邦的不幸才这样的...人联...也没有想象的那样...是我自己把这里的一切都想象成乌托邦了，人联怎么可能是乌托邦呢？

那个‘朋友’的追问让他无法反驳，只好将这一切归咎于自己对人类联邦的美好想象，尤其是在海林纳格失陷后那段最艰难的时期里，母亲为他描绘的那一幅幅关于人类联邦的画卷。

人联怎么可能是乌托邦呢？怎么可能呢？我为什么要替这个***辩解呢？为什么呢？

闪烁的泪珠滴落在手背上，他抬头望着天花板，没有让泪水继续涌出。

他没办法反驳那个‘朋友’，也没有勇气撕下母亲描绘给他的美好的和平。

滴滴滴...

一阵铃声伴随着震动传来，史蒂夫意识到某个人终于等不及要先拨号了，破涕为笑，拉开背包，挂上耳机。

“这里是‘电源’，呼叫‘雷电14’，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她的声音明显有些急促，听上去是真的有点担心了。

“收到收到，这里是‘雷电14’。‘电源’同志，你不觉得你对你的搭档不是很关心吗？”幽怨的语气中满是调侃之意，史蒂夫知道她在忙着搭救人质，所以根本没有在意。

“我...驻军他们的行动太慢了，行动速度那么快的护卫舰一直在远远地看...我只能带着无人机群去了，所以...”

“没事，我知道，现在有多少个人质活下来了，飞船上？”

“我不知道其他两艘成功迫降的护卫舰救了多少，但是我这里13人...”

“什...什么？13人？”听到这个数字那一刻，史蒂夫难掩震惊之情，差点就要一拳打在病床的支撑结构上了，“你这里都只有13人，驻军那边岂不是...该死，我为什么要跟那家伙废话那么久，早点救人不就好了吗...”

他的话让塔莎一时难以回答，但她还是偷偷地点了点头，原则上不赞成史蒂夫的行为，“没事的，驻军他们的反应太慢了，护卫舰队的指挥官必须要承担责任的。”

说着，她回头看了一眼舱内的所有人，安慰道，“我把那几位地月卫戍部队的功臣们救回来了，不过他们当中有个重伤员，我现在得带他们去医疗中心。”

“没关系，我在医疗车上，先救伤员。”感受着体内纳米虫与复生液体的流动，史蒂夫明白除了左手以外的伤势很快就好起来了，“那个...那家伙...那家伙有消息吗？”片刻的沉思后，他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没有，我刚刚黑进了附近所有驻军护卫舰的AI里，目前的统计结果是23人幸存，包括特战部队和人质...有点...”不知是不是在故意转移话题，塔莎这样回答道。

“唉...算了，既然如此了，就让舰指部心痛去吧。”虽然他嘴上他这么说着，但在接收塔莎发来的那份情报时，他的心情无比沉重，仿佛自己也成了卡门协约刽子手中的一员，亲手夺走了这些英烈的生命，“就这样吧，你先忙你的事，我...我去想想怎么跟局长汇报我跟那个家伙说了什么...哈哈哈。”

“其实你不用汇报的，我已经把你跟他的通话信息传给总部了，所以...”

“你走吧，我想换一个新的情报官。”

“哈哈哈，还没有啦，我还在考虑而已。”

“噗...没想到‘电源’小姐如此幽默，我都快笑出声了，哈哈哈。”史蒂夫假笑了两声，嘴角却微微上扬——塔莎的性格似乎比以前开朗了不少，这是他愿意看见的，毕竟他在考虑自己就任后将她安排到情报中心主管的位置上。

“但是不论如何，局长都会问责的...那我就没办法了...”

“嗯，你去忙吧，我会发电讯给你的，现在...先让我休息一会吧。”

“好。”想到他与诺瓦丁的那些对话，塔莎没有再说什么，立刻切断了通讯频道。细心敏锐的她知道史蒂夫现在正深陷在老友的死与人质罹难的双重悲伤中，他需要一段时间自我调节，就像安全局需要一段时间去处理诺瓦丁死后的一些遗留问题一样。

黑色的飞船与军方的银白色护卫舰擦肩而过，飞速驶向远方。在身后的人工湖上，混凝土建筑倒塌后飞扬的尘土四处飘散，没有什么防护的非军事人员纷纷避开，只有湖面上尚未撤离的主战坦克和被驻军收回控制权的无人机群仍在不停地往里面钻。

圆环之上，玻璃窗外，木星的一侧，太阳绽放出了久违的光芒，如同地球的黎明，宣告着暗夜的终结。

但是暗夜真的终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