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的白色餐盘上，蓬松而绵软的面包冒着热气，让整间客厅都充斥着小麦的香味。三杯热牛奶被摆放到三张椅子前，作为品尝干面包间隙的调和剂，以及帮助下咽的饮品。除此之外，那三盘色香味俱全的煎鸡蛋也相当诱人，让站在一旁的明香直咽口水，如果不是还要等待两位老人入座，她应该已经开始大吃特吃了。

“来，小香香，这是你的那份，慢慢吃哦。”将一盒4寸的小披萨递给她，奶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顺手将另一盒7寸的中型披萨摆放到她与爷爷的牛奶中间。

“啊？这是？”

爷爷解下围裙，坐到奶奶旁边，“刚刚点的外卖，费洛林街区的那家精品店，他们每天都开得很早，做的这种早餐披萨很好吃。”说着，爷爷打开包装盒，娴熟地用刀叉取下一片披萨，轻轻地放进奶奶的盘子里，并叮嘱道，“有点烫的，慢点吃。”

奶奶点了点头，迫不及待地咬住了热气腾腾的水果披萨，只是一口下去便被香浓的酱汁与水果、面饼的完美搭配征服，嘴角露出了甜美的微笑，像极了初尝珍馐时的小孩子。

果然是老夫老妻啊，吵架瞬间就和好了。一打开自己的那盒，明香便闻到了扑面而来的酱香味，从希望星撤离至今一直被压抑着的食欲得到了释放，她迫不及待地用刀叉取下一块，即使操作略显笨拙。

“哇...太棒了...”

“不错吧？他们是意大利人，世代做披萨，以前在火星经营连锁店，后来据说是因为火星的高犯罪率所以选择回来，现在全家人一起经营递送早餐店，专做这个早餐披萨呢。”也不知是不是受那半个汉人基因的影响，爷爷似乎很喜欢在吃饭时聊天。

“是吗？但是早餐吃这种披萨不会对健康有...”

“不会，我曾经帮他们运过食材，他们家的披萨都是用欧洲的原生小麦制作的，这里面你吃起来好像有点腻，但其实完全没有用油，所以三餐皆可，甚至可以用来做下午茶。”说着，他又给贪吃的奶奶夹了一块，自己则在小口地咀嚼着煎蛋。

“很棒啊，以后我一定常来品尝美食，哈哈哈。”

“好，那我每次都买，买不同口味的，免得你吃腻了哟。”

“哈哈哈，好。”不会吃腻的，爷爷你肯定不会让我吃腻的，我吃腻了不就不会来了吗。明香抿了一口香浓的牛奶，露出幸福的微笑。

“不会不会的...这么好吃的披萨...小香香肯定不会吃腻的。”奶奶这样说道，嘴里却还嚼着半块披萨，看上去有些可爱，“天明以前可是天天吃呢，上学也吃，上大学都要托你给他带一些，对吧，老头子？”

明香的手在半空停顿了一下，嘴边的微笑突然僵住了，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爷爷那里。

“是啊，那小子可喜欢吃这个了，说什么有我的功劳在里面，以后要当一个搞运输的。我看那小子就是不想做IT或者商务，就喜欢开着破船环游太空。”出乎她意料的是，爷爷的声音很是平静，神情也没有太多的变化，仿佛半个多月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哈哈哈哈，他现在没找你给他送披萨了吗？我感觉他们家做的越来越好吃了啊。”

“鬼知道那小子又跑到哪里去了，也许是希望星，也许是第二象限，还是让秀秀管管他吧，成天就知道乱跑。”

看着桌上那些精美的食物，明香感到心口一阵绞痛，嘴里的披萨瞬间味同嚼蜡，双手不经意地下垂了几分。爷爷奶奶...算了，还是保持沉默吧，有些东西还是不戳破的好。

“就是，让秀秀好好管他，免得成天在外面沾花惹草，多不好。”

“是啊，是啊，哈哈哈。”

爷爷的笑声让明香感到心痛，但她对此却无能为力，只能默默地喝掉牛奶以缓解内心的不安。恰好此时，她的手表震动了，有人向她发来了邮件。

“爷爷奶奶，我去收个电讯，你们继续吃。”这给了她一个完美的离开理由，即使手表的震动仅仅只是因为收到了一则邮件，而非接到了电讯请求。

“嗯，好。”爷爷神色平静，没有多说什么。

“要回来吃完哦，不要溜掉了哟。”奶奶笑道。

“不会啦，一定会回来的。”明香起身，转身打开房门，来到与客厅隔开的门廊处，一路上不敢回头。

天哪...奶奶是因为病才这么说的，但爷爷一定是知道的吧，好难受啊...她靠在木制的墙体上，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捂脸，任由长发被寒风吹乱。天明大叔和喜马拉雅发射中心的事情，是她面对两位老人时难以回避的话题，但她真的不想看到这温馨和幸福的氛围被阴阳相隔的悲痛破坏。

有些时候，已经因幸福而遗忘的人，最怕再回想起那些不堪的过往。

执行署？关于希望星历史地理资料的整理工作，明天开始，我靠...明香瞥了一眼手表上的电子钟，发现时间已经来到了新京时间9月5日的下午15：17。明天又要回归工作了啊，好吧...

“慢点吃，还多着呢，又不是多久没吃过了。”屋内传来爷爷温柔的叮嘱，她猜应该是奶奶在狼吞虎咽。

“好吃...（食物在嘴里蠕动的声音），我要带着天明那一份一起吃掉，让他不回来。”奶奶赌气地说道，脑子里应该还想着天明大叔能够带着礼物与各地的特产回家。

“好，那我也来，让那小子一直不回家，一直不回家我们就一直把他的那份吃掉。”

听不出爷爷的情绪波动，她唯一能听到的就是两位老人在快乐地分食着这美味的早餐，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停滞了下来。

“我回来啦！”明香拉开房门，面带微笑，轻快地落座在餐桌前，似乎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也要吃完，才不给他剩呢。”说罢，叉起一整块披萨送进嘴里。

看着她的笑容与轻快的动作，爷爷脸色微动，依然保持着克制，“他回来不得向你老妈告状？你老妈真不会说你吗？”

“切，管她呢，我就要全部吃光，让他不回来多陪陪我妈。”

“哈哈哈哈。”

一束阳光穿过高耸的城市森林，投射到客厅大窗对面的公寓墙上，给合金广告牌与枫叶色的外墙，带来了一丝不同于冰冷的城市森林的暖意。在橱柜上的各种运输公司员工奖状旁，天明、爷爷与奶奶的合影倒映着她们热闹的分食与闲聊场景，宛如除夕时分的家庭聚会，共同等待着新年的倒计时。

老天啊，能不能让时间停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