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道长贾雄,翟让被李密杀害的消息传到他耳中,并没有慌乱,只是仰天长叹一声,道:“时也命也,真龙天子另有其人,我还是押错宝了。”
他留下一张字条,带着道童飘然而去,从此杳无音信。
且说铁纲靖和李逵从凶杀现场离开大元帅府,李逵拖着铁纲靖到偏僻角落,低声道:“老铁兄弟,我们上瓦岗之初,是与翟大哥他们结拜为兄弟,如今他们几个惨死在李密的刀下,我们要不要替他们报仇?”
若不是李逵一直以来不喜欢翟让、翟弘等人,否则以他的直性子,绝不会问铁纲靖,直接回营中找到他那对板斧,就要为翟让等人报仇。
铁纲靖环顾了一下四周,他对李密的阴险、狠辣是心有余悸,示意李逵噤声后,才道:“我们去问问贾道长的意见,他可是军师。”
李逵一边走一边道:“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一直以来不喜欢李密的原因,原来你早已看出此人心术不正,残害对他有大恩大德的兄弟,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眼神中对铁纲靖多了几分崇敬之心。
铁纲靖也没有料到瓦岗军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之所以不喜欢李密,是因为电视剧和小说给他的影响,里面的李密贪婪好色、阴险狡诈、好高骛远、刚愎自用,将瓦岗基业毁于一旦。这样的人没有一个观众或读者会喜欢。
两人快步来到贾雄的营帐内,却只发现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蒲非泽不生,今泽以干枯,蒲以何生?”
见营帐内再无留下其他事物,铁纲靖明白贾雄是失望而去。
李逵问道:“老铁兄弟,你说要不要报为他们报仇?”
“算了,连‘义薄云天’的单雄信都不当回事,我们何必强出头?”铁纲靖折好字条,让一个卫士送去给李密,算是对李密的一个警示。
李密收到字条,丝毫不以为意,自己先乐了,道:“当初什么‘蒲非泽不生’的谶言,不过是我安排他说来安慰翟让,如今他倒拿来吓唬我,真实可笑,可笑至极!”
单雄信谄媚道:“魏公说得极是,贾道长就是太天真。”
李密将字条扔进火炉中烧掉,招呼众人入席,道:“诸位,折腾了这么久,想必大家肚子都饿,来,放开怀大吃一顿。”
酒席换到了另一个厅,众人若无其事就坐,嘻嘻哈哈地进入觥筹交错的欢快氛围中。
席间,单雄信更是劝李密:“魏公,如今瓦岗军内外安定,势力是所有义军中最强,并被称为盟主,不如趁此机会称王称帝?”
李密狂笑一阵,道:“还未到时机,等拿下东都洛阳,到时在东都的宫殿上称帝也不迟。”
郝孝德道:“魏公所言极是,现在洛口仓城太寒酸,与魏公这等真命天子不匹配。”
众人吹捧了一阵李密,才各自心怀鬼胎地散去。
太阳照常升起,又照常落下,瓦岗军仍然与王世充的大军隔着洛水对峙着,双方已经习惯了这种打打停停的战争节奏。
自从李密杀了翟让后,铁纲靖在瓦岗寨待得越发焦躁,他打定主意要回晋阳,但是又觉得这样灰溜溜回去,没脸见李世民,至少也要拉上秦琼、程咬金、罗士信、裴行俨等四个结义兄弟一起去晋阳,才算面上有光。
可是李渊还没有在太原起兵,他实在想不出合适理由劝秦琼等人离开瓦岗军,每日是眉头紧锁,唉声叹气。
想找人谈心也找不到,现在的瓦岗军中,人人自危,生怕被李密当做身怀异心的叛徒除掉。而李密担心军中有人非议他,也确实安排了人留意将士们的一言一行。
铁纲靖有时会去看看徐世勣的伤口,安抚一下,但两人不再交心,仿佛距离在那一次变故变得非常遥远。
没过多久,徐世勣伤好后,被李密派去守黎阳仓了。
铁纲靖能交心的人,只有李逵一人。但他有担心李逵大大咧咧,口无遮拦,要紧的话也不敢对李逵说。
而李逵也越来越讨厌瓦岗军,整天在铁纲靖耳旁叨叨什么“一个不讲义气的人,跟着他干什么”,若不是铁纲靖叱责他多次,他估计都要去营帐外嚷嚷了。
“宁学桃园三结义,不学瓦岗一炷香”,铁纲靖忘了在哪里看到过这句话,当时他始终没弄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终于清楚了。
这日,他和李逵凑到秦琼的营帐内,和程咬金、罗士信等结义兄弟喝酒。认识这么久,他已明白这几人才是铁铮铮的汉子,讲义气、重感情,更重要一点是绝不会出卖兄弟。
忽然,秦琼的卫士领着一人进来,那人风尘仆仆、胡子拉碴、一脸疲惫,不过看上去身材结实、体格健壮。
众人正在诧异当中,那人上前叫道:“二公子……”紧跟着眼泪就哗地流下来,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铁纲靖一惊,这才认出来人是来福,刘文静家中最忠实的那个下人。
他是一个脸盲,大半年没见来福,加上来福此时的形象变了样,所以他一下没认出来。
“来福,你怎么来了?”他上前紧紧抱住来福,惊问道:“难道唐公和世民兄他们终于要起事了?”
若果真是那样,他将迫不及待要回晋阳。
但是来福却说:“不是,是老爷出事了!”
“啊?”铁纲靖一怔,来福口中的老爷自然是指刘文静,他没想到听到的消息是这个。
身体内的刘树义一听,着急问道:“老爷出什么事了?”
来福擦干眼泪,道:“老爷被唐公关进大牢了。”
“什么?”刘树义不解,问道:“好端端的,唐公为什么要关父亲?”
来福情绪平静下来后,才把来龙去脉说个明白。
原来一个月前,有江都特使持诏到晋阳,像李渊宣示称:“李密叛乱,刘文静与李密通婚,应该连坐,着即革职下狱……”云云。
李渊不敢违背怠慢,立即把刘文静拘留在大牢中,听后发落。
刘树义脸如死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李密是他的表舅,这个罪名并没有冤枉刘文静。
秦琼等人见此,安慰道:“树义,不要慌乱,会有法子救出刘叔父的。”
不过铁纲靖则是松了一口气,叛乱这等株连九族的大事,杨广竟然没有即刻让李渊将刘文静处死,总算是有回旋余地,问来福:“那这一个月来,江都可还曾关于老爷的事情下诏?”
来福一脸沉重道:“二公子,我不清楚。老爷一下狱,我就即刻出门来寻你了。”
“难道你到这里来走了一个月不曾?”铁纲靖不高兴了,只道来福忽悠他。
来福见此,委屈道:“二公子,我对不起你。只是一路上盗贼横行,道路隔绝,我的马匹也被抢了。我一路东躲西藏,走啊走啊,总算是到了你说的瓦岗寨的,但是那里的人说你在洛口仓,我跟他们好求歹求,才求到一匹老马,然后飞奔赶来这里,老马也累死在了虎牢关外。”
来福说得很简略,但是一个人单枪匹马穿越盗贼横行地盘,一定非常难。从他胡子拉碴、满脸憔悴来看,这一路上一定受了很多苦,只怕还经历了多次的生死危机,只是他没有说出来而已。
“对不起,来福,我错怪你了。”铁纲靖叹口气,道:“只是不知道这一个月老爷怎么样了,要是江都那边下了死诏,只怕是……”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
刘树义蹭站起身,道:“我不能再在这里逗留,我要立刻回晋阳。”
来福安慰道:“二公子,我出门的时候,唐公家的二公子说他会想办法照顾老爷,让我们放心。”
铁纲靖一听,感叹道:“世民兄不愧是我的偶像,讲义气,我跟定你了。”
刘树义接过话头,道:“我们即刻上路回晋阳。”
秦琼行事稳重,道:“来福兄弟一路风尘,累够呛,应该让他们休息一下。而且他也说了,这一路上盗贼横行,你们人丁单薄,只怕是凶险万分。不妨今天修整一下,也跟魏公道别一声,然后我们准备马匹、粮食,安排多几个身手好的卫士,一路护送你们回晋阳。”
铁纲靖道:“秦大哥考虑周到,就这样说定了。”
当下安排来福去休息,然后去跟李密道别。李密听说,也没有做挽留,反正觉得刘树义留在瓦岗也什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