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纲靖的话给了李世民充足的底气,他大踏步走到后营,直趋李渊的营帐,但是被李渊的亲兵挡住,道:“大将军已经就寝,不可打扰,世子有事请明早再汇报。”
今晚左路军已经启程回晋阳,明早大军也要启程去往晋阳,事情紧急,岂能等到明早?
但是李世民也不敢就此闯进去,怕惊吓到李渊,最终悲愤填胸,忍不住在李渊帐外痛哭起来。
李渊亲兵劝他不要哭,免得惊扰李渊。李世民并不理会,横下心豁出去了,反而哭得更大声,变成了嚎啕大哭,在寂静的深夜里尤为响亮。
那亲兵不能对李世民用强,被搞得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一个劲地劝李世民小声。
远处的铁纲靖听到,暗暗叫好,不愧是李世民,手段多样。
这嚎啕大哭,睡得再死的人也能被吵醒,何况李渊本就因回军晋阳而满腹心事,睡眠较浅,很快就被吵醒了,起身喝道:“谁人在外大哭?”
李世民在帐外哽咽道:“父亲大人,是孩儿。”
李渊无可奈何,料到李世民的意图,没好气道:“进来说。”
李世民快步进来,一把跪倒在李渊面前,继续哭泣。李渊心生厌烦,道:“大晚上的,为何而哭?”
李世民呜咽道:“兵以义动,有进无退,进即生,退即死,怎得不哭。”
李渊冷哼一声,道:“回兵晋阳,固守我们的大本营,何以会导致灭亡?”
此时的李渊虽然冷声冷面,但是没有拿大棒把李世民轰出去,意味着给李世民最后一次劝说的机会。
李世民此时心如明镜,上前劝道:“父亲大人,您试想一下,我们此次出兵关中,全仗一股锐气,在此节骨眼上退守晋阳,士兵锐气即刻消失,大家士气沮丧,如吃了败仗。此时宋老生、屈突通等定然不会错过此等良机,乘机追击过来。我军士气已经土崩瓦解,试问如何与大隋军队抗衡?岂不是等于束手待毙么?”
李渊身经百战,清楚李世民说的是事实,心思被说得有些活络,但面子一时还拉不下,道:“你说的这个理老夫早已考虑过了,霍邑易守难攻,到时若是霍邑打不下来,晋阳又被刘武周联合突厥占了,我等便无家可归,坐以待毙了。”
李世民立刻拍胸脯表决心,道:“父亲大人,我等义军是刚组建的新军,需要一场大胜来树立信心和威望,孩儿愿在此立下军令状,待雨停之后,若不能杀了宋老生,拿下霍邑,孩儿愿意割头来见!”
经过李世民一番劝说,李渊仍是沉思不语,就目前大隋来说,他的军事才能属于顶尖行列,从兵书到实战经验都极为丰富,岂会看不到李世民所指出的问题?只不过众人力主回守晋阳,被众意裹挟。
见李世民焦急而忧虑的表情,李渊郑重道:“二郎,你所说深得我心,既然咱们父子齐心,那就这样决定了,那帮懦夫几乎坏了老夫的大事。只是老夫已下令回守晋阳,而且左路军已出发,如之奈何?”
见李渊回心转意,李世民大喜,道:“左路军虽然已经发出,想来走得不远,孩儿愿意骑马将左路军追回。”
李渊笑道:“既然如此,霍邑之战成败都在你,就由得你去追回吧。”
李世民拜别李渊,欣然出帐,前去叫醒李建成和李玄霸,三大世子亲自出马,铁纲靖跟随,一同带领轻骑,夤夜将左路军追回。
那裴寂听闻李渊收回成命,虽有抱怨,但不敢发泄出来,只能在内心诅咒了李世民无数遍。他深知他的荣华富贵寄在李渊身上,见义军的士气因此事有些低落,便编排了一个吉兆,称半夜唐公帐篷所在上空出现一股紫色的祥瑞之气,预示将有神灵降世帮助唐公攻破霍邑。
士兵们将信将疑,军心勉强稳定下来,李渊也因此裴寂越发青睐有加。
过了几日,一个身着白衣的山野老人冒雨前来拜谒,自称是霍太山的山神派遣来。李渊书读得多,对这些神怪之说向来不信,即便是对于佛道也是心中存疑,并不深信。守卫清楚李渊的风格,不敢把此事汇报上去,便将白衣老人拒之营外。
白衣老人并不生气,在营外徘徊,等待良机。待李渊例行巡查,他站在路旁拜见,将来由一说。
不信神怪之说的李渊笑道:“神仙本就难测,老人家何以能见到?你又非神仙,何以能与神对话?”
白衣老人答道:“老朽在霍太山的山神庙服侍山神,忽然一日山中传来话语:‘派遣你去跟大唐皇帝说:‘若要往霍邑,宜从东南方向紧挨着霍太山从小路通过,等到月初雨停时,本山神可助大唐皇帝攻破霍邑,到时大唐皇帝可要为本山神广立庙宇,敬奉本神是也。’’唐帝大可遵照山神指示,出征霍邑不妨傍山而行,道路虽然险峻,但是如此行军不会被霍邑城的守卫发现。如果走大路行军,距离霍邑十里远,城上守卫就会发现尔等行踪,有充足的时间做好反击准备。”
李渊仔细盯着白衣老人的一言一行,将信将疑道:“霍太山果真有小路逼近霍邑?”
一旁的裴寂站出来道:“唐公,谨防有诈,只怕此老者是宋老生派来奸细,欲将我等引入狭窄的山路,然后进行埋伏,将我等一网打尽。”
白衣老人哈哈笑道:“老夫乃侍奉山神之人,上有天地神明,岂能不知敬畏,行此歹毒之计?”
李渊道:“老人家所说极是,我看您老人家慈眉善目,诚意拳拳,是我等无礼了。”
白衣老人道:“承蒙唐帝看得起老朽,老朽就留下来,一则打消你们的疑虑,二则给你们带路。”
“如此甚好,有老人家带路,我等万分感激。”李渊抬眼望着不远处被雨雾包围着的霍太山,道:“我军此番出征,偏遇日日秋雨霏霏,以致于滞留此地已有半月。如今士兵多数疲劳厌烦,甲仗淋雨多日不在精干,正不知如何是好。山神出示此路给我们,可说是指点迷津,救我军与万难之际。我将遵照神的旨意,雨过天后就出征。山神当年不欺骗赵襄子,今天想必也不会辜负我等。”
裴寂谄笑道:“唐公所说极是,前两日遵照神意选择不退兵,今日又有山神来指示攻取霍邑的捷径,可见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而诸神选择唐公,足见唐公英明得到了天地神明的认同。”
好也是他,歹也是他,好一个见风使舵的裴宫监!
左右的人纷纷附和,道:“所言极是,有神明相助唐公,拿下霍邑指日可待。”
消息传下去,李渊这支义军振奋起来,精气神再次得到了提升。
铁纲靖看着裴寂陷入沉思,他只是一个杠精,多数时候是为杠而杠,像这种见风使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政治话术,他是完全外行,但以他乡下穷小子的眼界和学识,想学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学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