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桌都是单人单桌，最顶端有巴掌宽的平面，然后接着斜面向下，跟箱子的盖子一样，可以掀起来。这种斜面的课桌用起来不是太方便，但在桌上写东西的时候很舒服。

刚掀起课桌上面的盖板把军挎放进去，又把今天课程所需的课本以及要用到的学习用具拿出来在桌面上摆好，就听到教室门口有人大嗓门喊他，不用看，听声音就知道是石头。来要作文了。

从一摞练习本中间抽出两页稿纸，宋雅不经意间瞥到稿纸上的字迹，清澈眸子再次亮了下，深蓝色墨水的字迹，好漂亮，跟硬笔书法字帖似的。

苏元拿着稿纸，转头看着旁边这位漂亮的女同桌，神色间略微有些犹豫。

他要出去，可是刚刚进来没多久，再让人家起来个给他让道，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可石头在教室门口的样子，好像等得蛮着急的，再过几分钟自习铃声就要响了，到时候语文作业交不上去，石头这家伙又该被叫家长了。他那位在医院当妇产科医生的老娘可是很厉害的一位主儿。拿手术刀的手拎起鸡毛掸子来一样犀利的令人心惊胆颤。

要说聪明的女孩就是可爱，苏元迟疑的动作和表情，宋雅没用他开口，就主动站起来给他让道了。

“谢谢。”

“嗯，不客气。”声音清脆，悦耳的娇柔中不乏小女生的甜美。

苏元略一点头，快步走到教室门口，两人背对着走廊里过往的学生，苏元把写好的作文稿纸在走廊窗户前偷偷地给了石头。

石头憨厚地咧嘴乐呵呵，“元儿，多谢的话就不说了，矫情。”

苏元微微一笑。

石头脸色忽然一正，眼睛微微眯起，凑近他道：“陈大军那崽子今天又找你麻烦了？”话语中透出一股子冷意。

苏元一愣，随后摇摇头，无所谓地道：“没事，习惯了，再说他也不敢真动手揍我，这不是有你的么，有你在，我怕啥。”

石头看着眼前这位跟他从小一块长大的发小，叹口气，抓着他的肩膀揉两下，然后拍了拍，道：“元儿，男人有时候就得硬气一点，你呀，平时就是太软了，以后得改改。”说完，又咂咂嘴，他明白，说了也是白说，苏元的性格不是一天两天养成的，从小就这样，让他觉得既可气又无奈。

没办法，最好的兄弟就是这性格，估计这辈子都很难改变了。

“那行，我走了，等课间操的时候，我去找陈大军那崽子谈谈，如果他以后再敢找你麻烦，我就削他，他那个哥算个屁，要是敢出头，我就把他兄弟俩一块削。”

“好了好了，我的事情你不用担心，眼下初三就要毕业了，你别整出事儿来，到时候我曲姨那鸡毛掸子可不是摆设啊。”

提到自己老娘那武林兵器谱排名第一的鸡毛掸子，石头整个身心从里到外都觉着抽抽，儿时的阴影啊，到现在都怕怕的。

……

第一节课是数学，身材矮墩胖，穿着灰色短袖，黑色直筒裤，黑面布鞋，留着地中海式头型的老谭是南山教育系统比较有名的数学老师，讲课虽然古板，但好处就在于他的课通常都讲的很明白也很认真。

苏文觉着有些把自己看高了，凌晨做那套卷子的时候还感觉很容易，可今天上课才知道，原本以为很容易的事情，其实并不容易。

数学本来就是他的弱项，梦中记忆中的前世虽然在高考补习班补习了高中数学，考美院的时候数学成绩也在九十分以上，但现在的初中数学接触起来之后，总体感觉说不上是难还是别的什么，总是找不到切入点。

也就是说感觉上不难，可真正做起来，有些懵。

好像隔着云里雾里似的，有层隔不开捅不破的纱横亘在那里。

如果不戳破他，数学成绩一准儿上不来。

他有自信，如果找到切入点，拿下数学不是特别困难的事情。

可问题是这个事情该怎么入手呢？

自学能力他很强，自信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强。

难道从初一教材开始重新撸一遍？

不靠谱啊，距离中考只有二十五天了，时间很紧呐，不太够。

扣着笔帽的钢笔在指间滴溜溜的转，熟练灵活，耍得不亦乐乎。

走神的想着，该从哪里去找合适的切入点。

下课铃声响起，数学课就这么过去了。

课堂上哄地一声，顿时乱糟糟。

“你……有心事？”

忽然间听到耳旁响起的清脆甜美的声音，把走神的苏元瞬间拉了回来。

手指倏挺，钢笔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扭头看着眼前明眸皓齿的女孩，微笑道：“没事。”

然后目光掠向窗外。

看着身边男孩的侧脸，清秀的面颊划出一条令人百看不厌的弧线。还是个元宝耳朵，耳唇圆润如水滴，宋雅忽地面色微红，心跳有些快。

同桌两年了，这个男生跟她说话的次数极其有限，像今天这样交谈两句的事情极少发生。

虽然是同桌，但说实话，宋雅平时真的从未在意过或者说注意过他。

最近的陌生人。

可今天，宋雅忽然对这位同桌萌生了几丝兴趣。

好像以前从未认识过他，今天才初次相识。

莫名的，宋雅忽然觉得有点不舒服。

她知道自己长的漂亮，更明白自己对男孩们有着什么样的吸引力。

可这个同桌不看自己，总是盯着窗外算是怎么回事啊？

难道外面的杨树比自己好看？

想着想着，小姑娘脸色绯红，小小的心里有些不服气。

咬了咬嘴唇，她轻声说道：“你不是报了辽北中等师范学校么？好像今天晚上就该去清湖市考术科了吧？”

“啊，哦，是，不过我不去了。”苏元从窗外收回目光，心里叹息，TM的，初中数学真是挺难的呀。

“啊，不去了，那你……”宋雅美眸睁大，她话没说完，意思是你不考中专，难道想考高中？可你这成绩……

男孩们都是有自尊心的，她话不能说的太过。

苏元看着眼前这张吹弹可破，肌肤白皙细嫩，眉如远山，睫毛颤颤，大眼睛清澈如溪，清丽脱俗的精致小脸，洒然一笑，坦诚了自己的想法，“我不考中专了，想考高中。人这辈子啊，如果不上一次高中，不考一次大学，岂不是很遗憾？”

这张清秀帅气的面庞，熟悉又陌生。今天的苏元，真的跟以往不一样了呢。

他的气质，谈吐，笑容，让人看起来都是那么的舒心坦荡。

就像是之前是一块黑黝黝灰秃秃不起眼的石头，而今天，石头褪去了那层伪装，变成了璀璨而吸引人的宝石，熠熠生辉。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他么？

是什么让他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之前的一切都是伪装？

为什么到现在才开始展露真正的他呢？

因为好奇而关心。

因为关心而关心。

少女的心思就是这么善变。

咬咬粉嫩红唇，宋雅想了想，道：“苏元，我说句实话，你别生气，我不是想打击你，人最重要的是要认清现实，梦想是好的，但梦想终归是梦想，与现实有很大的差距。”话音顿了顿，继续道：“今年的县二中录取分数比去年还有所上升，最低录取分数线是五百六十分。以你现在的综合成绩想考二中，真的很难。你画画那么好，辽北中等师范这次又是招收首届美术专业，咱们学校又是定点招生，你努努力，希望真的很大，你如果就此放弃了，很可惜。”

声音轻轻柔柔的，甜美清脆，听出这个女孩发自内心的关心，苏元道：“宋雅，谢谢，我明白，但我有放弃的理由。”

女孩睫毛颤了下，美眸眨动，道：“如果不冒昧的话，我能听听你的理由么？”

看着这张动人可爱的精致小脸，苏元想都没想，一句话脱口而出，“为了你，难道不行么？”

宋雅的俏脸霎时间，满面通红。猛地转过头去，小小的心脏仿佛都要跳了出来。不问了，什么都不敢问了，也什么都不敢说了。

小女孩的整个人都懵了。红晕从脸颊过渡到耳根，再从耳根扩展到天鹅一般的脖颈，那种酥麻滚烫的感觉沿着脖颈沿袭全身各处。

男人也好，男孩也罢，绝大多数都是视觉生物。

靠视觉来影响思维和行动。

女人和女孩们未必如此，但影响肯定也是很大的。

毕竟美好的事物谁都喜欢。

如果是以前的苏元，宋雅听到他这么说，羞涩是肯定的，但反应和对身心的冲击绝对不会这么大，也会在羞涩之余心平气和的告诫对方，不要胡说，影响不好。

可今天的苏元仿佛换了个人。

无论谈吐还是气质，都有种别样的魅力。

甚至宋雅都能闻到他那头蓬松干净的发丝之间散发出来的清爽味道。

这种情况下，听到苏元袒露心声，对宋雅这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来说，那种冲击不比山崩海啸差多少。

仿若利箭，少女的心扉被一击而中。

所有的心思所有话语都被击溃，她脑海一片空白，除了羞窘紧张，就是不知所措。

他们两个说话的声音不大，但绝对不小，附近周围的人放佛一瞬间被雷劈了一样。

女生们惊讶，一张张娇嫩脸蛋红红的。

男生们都张大嘴巴，内心深处无一不在想刚刚听到的那句惊雷之言。

赤裸裸的表白啊！

诡异的场面，让苏元也懵逼了。

难道这个时候还能对女孩说，别在意，我开玩笑的。

可众目睽睽之下开这种玩笑，你苏元把人家在校内人气极高的宋雅小美女当什么了？

校园内传递各种花样消息的速度简直快得令人难以想象。

窝囊废苏元对快乐的小百灵鸟宋雅当众表白的事情以闪电般的速度传播开来。

石头正和一帮跟他交好的兄弟在篮球场上侃大山，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惊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好半晌，才咂咂嘴吧，眨眨眼睛，由衷地叹口气，“不愧是我石头的好兄弟，牛逼啊！”

陈大军听到这个消息，简直气炸肺，啪一脚踹飞了花坛上的一个花盆，碎裂的花盆里面的泥土到处飞溅，远处的后勤主任李正阳看到有人踹飞了摆放在花坛上的花盆，怒不可遏，现在的学生简直胆大包天，可等他稍微走近些，看清楚始作俑者是谁之后，瞬间转身，腆着肚腩背手走了。

这学生管不了，他管不了，学校也管不了。好在毕业临近，这种渣滓马上就可以离校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陈大军脸色阴冷的可怕，他眼神阴狠，咬牙切齿地冷哼，“窝囊废，找死！”

谁都知道，宋雅是他的女人，众目睽睽之下撬他的墙角，如果是别人这么做，生气归生气，但未必会气成现在这种样子。

因为那是苏元，一直以来都被他欺负得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的窝囊废苏元。

哈巴狗挑战老虎，森林里的动物们不会嘲笑哈巴狗，而是会嘲笑他这只老虎。

所以他气疯了，肺子都要气炸了。

这个该死的窝囊废，必须得给他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要让他知道，挑衅的代价是他承受不了的。

想去考术科，哼，下辈子吧。

这辈子老子要废了你。

陈大军打算废掉苏元的胳膊腿，打掉他几颗牙，要让他深刻认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样的蠢事。

就算事后有麻烦也不怕，苏元他老子不过是个科长，自己老子是处长，级别上就比他老子高两级。

反正也要毕业了，处不处分的他根本不在乎。

苏元对这一切毫无所知，而且尴尬不已，旁边的漂亮女同桌眼眶红红的，水雾弥漫，从他“表白”之后，就一句话也不说了。委委屈屈的样子让苏元心中的愧疚更深。

哎，嘴上没个把门的，真是麻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