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上说西伯利亚寒流入境,最低气温接近零下三十度,启动蓝色预警,呼吁广大市民做好防寒保暖工作。
洒水成冰,这种在北方严寒地区特有的一幕,在南山也可以体验一把了。
京城地区的冷跟北方的冷不一样。
京城地区是那种干巴巴的冷,没有风,纯粹的低温。
北方的冷则不同,有风,空气湿润,低压低温,人在外面走的时候,会感觉到些许窒闷,喘不上来气儿的感觉,有点像是藏北地区的高原反应,只不过没有那么严重。
在京城或者南方地区呆久了,冷不丁地来到南山这种北方县城会受不了,太冷了。裸露在空气里的皮肤都有些刺痛感。
秦箴言多年前也曾在南山生活过,一走就是十年,如今再回来,有点物是人非的感觉。
天还是那么蓝,蓝得纯粹干净,这种纯粹的蓝天在京城很难见得到。
远处的低矮群山,连绵起伏,白雪皑皑。
小小的县城,规划整齐,街道向远处延伸,路边栽种着落叶白杨,虽然没有大城市比比皆是的高楼大厦,但这里会给人一种简单朴实的感觉,
见惯了大城市的尔虞我诈,有时候令人难以喘息的快节奏,能在这种小县城里偶尔休憩,想必人的心也会安静下来吧……
这里有她牵挂的人,但她不属于这里,她的女儿更不应该在这种地方耽误时光。
她这次回来,是准备带女儿走的。
随着人群走出了出站口,周围的人都在悄然打量这位发髻高挽,穿着流光水滑的黑色貂皮大衣,黑色长筒靴,气质高雅,举止雍容,打扮华贵的女人。
她摘下红色的皮手套,露出白嫩素手,寒冷让她的手指有些麻木,像针扎似的微痛。从随身携带的暗红色带着暗纹的奢侈品鳄鱼皮包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是我,有时间么,我们见个面吧……”
手臂垂下,贴在丰腴腿侧的手指按下了手机挂断软键,她抬头看着澄净的蓝天,吁出一口白气。
……
苏元一直都有睡懒觉的习惯,恋床。
他曾经有个梦想,就是可以不吃不喝地一直睡到地老天荒。
冬日清晨的稀薄阳光照进房间内,躺在暖和的被窝里,一大早的没人搅扰他,叫他起床,那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
想法很美好,实际上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
十六岁的大小伙子了,早上跟小孩子似的恋床算是怎么回事。
这还不到八点呢,苏元就被妈妈强行叫着起床了,直接告诉他,再不起来拎笤帚揍他屁股。
他仰躺在床上,使劲抹了把脸,蹭地一下坐起来,有妈妈管着,也是一种幸福。
今天是周日,萧念云一周就能休息这一天。
上午太冷了,她想下午领着儿子去逛街,到商场看看,想给儿子买一双合适的皮鞋。
这半年多以来,儿子个头窜得特别快,以前儿子小小瘦瘦的,她还担心儿子将来个子太矮,以后找不着媳妇。现在不用担心了,儿子不仅个头长高了,身体壮实了,也更帅更俊了,还在清湖三中那种省重点念高中,虽然离家在外,做母亲的有事没事的时候总会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可为了儿子的将来,再担心也得受着忍着。
儿行千里母担忧,这里面的沉甸甸份量,不为人母,很难真正体会得到。
苏元不是很喜欢穿皮鞋,他更喜欢那种鞋底柔软,轻松适脚的休闲款,可这年头,能入眼的休闲款太稀缺了。
不喜欢归不喜欢,但又不忍拂了老妈的一片心意,而且他知道,老妈这次为了给他买双好一点的皮鞋,可是准备大出血的。钱包里那沓钱估摸着得有六七百块。
苏元的父母都是那种节俭惯了的人,很少在自己身上添置衣物,总觉着只要能穿就可以,没破就行。所以给人的感觉永远都是那么朴素。按苏妈妈的话说,有钱得给儿子存着,等将来娶媳妇用。
所以说,一个家里,有妈妈,才是真正的家。如果妈妈不在了,这个家也就散了。
南山没有几家正规的专卖店,整个县城才十几万人,客流量太小了。开得起专卖店,但未必能坚持下去。
经营衣服鞋帽的商家基本都是在商场里租的铺面。隔板隔着,一家挨着一家,有时候买东西,得挨家逛,同一款服饰,不同商家的价格就不一样。进货渠道不同,价格上面也就跟着有了差别。
萧念云人到中年,但白净的眼角却看不到鱼尾纹,圆润的脸型有着江南女子那种小巧雅致,能遮住后颈的小波浪卷发,发丝乌黑,遮住大半个耳朵和前额,穿着浅蓝色带着帽子的棉服外套,脖颈挂着自己手工编织的红色毛线围脖,下身黑色涤纶直筒裤,黑色圆头皮鞋。她这身打扮虽然不新潮,但胜在质朴无华,朴素干净。
穿着黑色棉服外套的苏元比妈妈高了一个头,更显高大清俊。蓬松洒逸的短发,跟妈妈相似但多了些棱角的脸型,眉毛浓黑,星眸明亮,挺直的鼻梁,白净的皮肤,气质温润。走在商场里引起了不少年轻女孩的偷偷打量。
苏元拎着的纸袋里那个鞋盒子里面装着不久前刚买的老人头牌三接头皮鞋,略尖的鞋尖泛着淡淡的红色,像是原本黑色的鞋面磨出来了里面的一层红,很时尚,二百多块,是苏元从小到大得到的最贵的一双鞋了。
“儿子,你爸爸晚上要去省城,他身上的那件羊毛衫都穿了好多年了,是不是应该给他买件新的了?”
“当然应该了,必须得买呀。最好也给我爸换一件新的外套,我看就给他买一件雪中飞羽绒服吧。”
苏妈妈点点头,可是当她在雪中飞品牌专卖场看到那件看起来蛮合适的男士羽绒服价格,有点犹豫了,近三百块钱,太贵了。
“妈,就这件了,我爸穿着肯定合适。”没给苏妈妈拒绝的时间,苏元直接让服务员拿了一件新的,外面包裹着一层透明的塑料薄膜。
这位看起来比苏妈妈年龄稍大些的中年服务员一边把黑色羽绒服递给苏元,一边笑着对苏妈妈道:“妹子,听你儿子的没错,这是今年的新款,特别打扮人,您家的那位穿着肯定合适。”
萧念云无奈道:“好是好,可就是太贵了点。”说着,心疼地打开钱包付了钱。
离开专卖场,见妈妈的样子还是有些肉痛,苏元好笑道:“妈,这有时候啊,衣服就是脸面,我爸这次是去省城谈大事的,不穿得体面一点会让人瞧不起的。您呀,就别心疼那几百块钱了,以后咱们家肯定会越来越好,穿的衣服也会越来越贵,几千上万的也不是不可能哦。”
萧念云照着儿子胳膊拧了下,“就会胡说,还几千上万,爸爸妈妈一个月工资才几个钱,到时候你给我们买呀?”
苏元搂着妈妈的肩膀,笑嘻嘻道:“嗯,我给你们买。”
萧念云笑眯眯道:“好好,那我就等着。”
母子俩该买的买了,在来回过往的人群当中正往楼梯口走的时候,苏元忽然看到了一个人。
宋雅,没戴帽子,梳着一条辫子,穿着那套蓝色的长款修身羊绒外套,她旁边还有个女人,穿着黑色貂皮大衣,黑色高筒皮靴,发丝高挽,气质高雅,打扮得雍容华贵。县城里穿得起貂皮的人极少,就算有几个,也穿不出这个女人的那种雍容高雅的气质来。
这女人是谁?
他目光转向宋雅,很明显发现她情绪不高,螓首微低,似乎有心事。
苏元眉头微皱,对萧念云道:“妈,你先自己回去,我有点事。”
“哦,好,你自己小心点,街上路滑,别在外面玩太晚了。”
“嗯。”
跟妈妈分开后,苏元一直悄悄地跟着宋雅和那个穿貂的女人。
他发现那个女人对宋雅很热情,专门去那种价格不便宜的专卖店,可无论她给宋雅挑什么,宋雅都摇头,也不说话。
逛了好多家,看了好多衣服鞋子,宋雅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动作和表情,摇头,不说话。
最后那个女人无奈地叹口气,宋雅低着头跟在后面,两人出了商场,坐上出租车走了。
一直跟在后面看到这一切的苏元想给宋雅打个电话,但最终也没打,用手机的这个事情一直是秘密,宋雅的父亲不知道,苏元的父母也不知道,一旦暴露,没法解释。
难道告诉他们这是别人送的,谁信呢?
晚上十点来钟,苏元把父亲送上车,刚走出车站,就接到了条短信,宋雅发来的。
“我爸爸晚上值班,家里没人,你过来。”
这条看上去会让男孩们心跳加速,有些暧昧意味的短信,没让苏元激动的忘乎所以,而是皱紧了眉头。他没有迟疑,把电话拨了过去。
刚接通,就听到了宋雅在那边哭得稀里哗啦。
苏元心急如焚,飞快地大声说道:“等我,马上就过去。”
急匆匆冲下台阶,挥手招来了一辆出租车,没过几分钟就赶到了宋雅家的那栋二层小楼。
当当敲开门后,一道纤细散发着清香的身影就扑到了满身寒气的苏元怀里,痛哭失声。
哭得很伤心,哭得苏元心都碎了。
他抚摸着宋雅披散开来的柔顺发丝,柔声安慰,“别哭,先放开,我身上凉,别冻着了,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天塌了也有我给你顶着。”
柔声劝慰了好半天,发丝披散,穿着粉色纯棉睡衣的宋雅才算止住了哭声。
苏元脱下外套,看着满面泪痕的宋雅,在茶几上找到纸巾递给她。
“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宋雅显然哭了很久,眼睛都哭得红肿了。
她擦干脸上的泪水,牵着苏元的手,上了二楼,来到她的房间。
苏元还是第一次进女孩子的房间。
淡粉色的墙壁,书架里摆满了书籍,靠近窗户的位置摆放着搁着琴谱的谱架,二胡斜靠着床头,白色的书桌和椅子,床也是白色的,铺着浅蓝色印着兰花图案的床单,床头摆放着一个半米来高的棕色熊偶。
房间里充斥着跟宋雅身上一样的香味。
素结,温馨,充满着少女气息的房间。
苏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袜子很白很干净,身上也没有灰,就这样进来也不算打破女孩房间里的这份洁净。
宋雅牵着苏元的手坐在自己的床边,紧紧地挽着他的胳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垂下的如瀑发丝遮住了半张精致绝美的小脸儿。
感受着臂间柔软的触感,苏元没有半分旖旎的心思,被紧紧挽住的胳膊,能让他能感受到宋雅此时的不安心境。
两人依偎着一起,静静地坐着,感受这份温馨的情怀。
好半天,宋雅幽幽地道:“……我妈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