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钟声敲响没多久，苏家的电话就不断的响了起来。

都是苏元的朋友和同学，海波兄弟俩，石头，还有一些以前初中的老同学，都不太熟悉，但也都打了电话过来，大概上了高中以后，大家都变得成熟了吧。连续接了一波电话，话柄都有点热了，刚撂下没多久，电话铃声又响了，再接……

没想到是那位文文静静跟男生说话都会脸红的小雨同学，她叫田小雨，刚才在电话里自报家门了。互相拜年问好祝福几句，然后撂下电话，苏元守在电话机前等了几分钟，没响，这次终于可以消停了。

饺子还没吃完，还没吃到钱呢。

传统习俗，除夕夜的饺子里包几个钢镚，花生和糖块之类的，吃到钢镚意味着今后这一年里能发财，吃到花生意味着升官，吃到糖块，意味着生活甜甜蜜蜜，和和美美。

可惜，苏元都快吃撑着了，啥都没吃到，他郁闷坏了。

苏明山夫妇吃完年夜饭，拾掇完就回房间休息了，他们不像年轻人那么能熬夜。

唐海波打电话过来让去他家玩一宿扑克，都是以前的同学，石头也在，苏元没兴趣就没去，回到自己的房间，从书桌抽屉里拿出手机，上面有几个未读短信，有宋雅的，有蓝青的，还有赵成辉和徐慧敏的……没有孙浣的……

这小妮子……

正寻思呢，手机嗡嗡振动起来，苏元按下接通键，那头沉默，隐约听见呼吸声，“……苏元，过年好……”女孩的声音幽幽的，没有过年的那种喜庆。

“过年好，孙浣……感觉你好像不太开心呢？”

“呵……怎么会，只是过年好没意思……”那头的孙浣轻叹道。

苏元微笑道：“为什么这么说，难道省城过年很无聊，没放烟花么？”

“不是，只是我家里很冷清……算了，不跟你说了，我没事，苏元，初六的时候准备接驾吧！”

咔，对面电话挂断了。

果真是风一样的女子，先前说话还幽幽的惹人怜惜，紧接着就疾风骤雨，转换忒快了。

苏元愕然，随即摇摇头，捏着手机倒在床上，他倒是能理解孙浣，老孙留在南山，省城那边孙浣和她妈妈，母女两个人守岁过除夕，能不冷清么……

过年，还是得一家人在一起啊！

……

苏元看完春晚，也去睡觉了，外面还响着稀稀落落的鞭炮声。

初一，各家各户都忙着走亲串友地拜年。

苏家早上刚过八点，就陆陆续续地有人登门了。

有附近的邻居，也有通北高架桥项目工程部的人，前一波客人还没走，下一波客人就上门了。

苏元端茶倒水，迎来送往，对每一波客人都礼貌有加，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地叫着，等忙活完，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下午的时候，苏元开始各家各户地拜年。先是唐家，然后是石头家，接着是小区里的邻居们。

等他全部走了一圈之后，天也快黑了，这才想起来，宋雅家还没去呢，可是天色这么晚，去了恐怕不大合适，明天再说吧。

就在他过了子弟中学这所他以前读的老初中校门，贴着路边往家里走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打进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清湖市的区号。

“喂，你好……”

电话那头响起一个甜美悦耳的声音，“苏元，过年好。”

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又有些娇腻酥甜的声音，苏元不由得抓紧了手机，“你是……崔菁莲？”

“对呀，想不到吧，呵呵，接到我的电话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崔菁莲，过年好，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的？”

崔菁莲在那头开心地道：“年前我和爸爸去参加一个酒会，碰到了蓝姐姐，你的手机号是她告诉我的，本来想早上就给你打电话了，可怕你忙，没时间，所以就一直拖到了现在，好久不见了苏元，想我了没？”

前世的初恋啊……

苏元心里有些甜，又有些酸酸涩涩，他压下心头复杂的情绪，微笑道：“小丫头，没大没小，叫哥哥。”

“苏元苏元苏元，我就叫你苏元，苏元，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想我了没？”

“没有，不想。”

“哼，撒谎，我这样漂亮的女孩你会不想？蓝姐姐都说我会把你迷得死死的呢，不过呢，呵呵，听到你的声音我就已经很开心了。”女孩沉默了下，又开心地道：“苏元，新年快乐。”

“嗯，也祝你新年快乐。”

“……苏元……”

“嗯？”

“西海情歌……很棒。”

嘟嘟，电话挂断，苏元拿着手机发愣，现在的小女生咋都这样，说挂电话就挂电话。

不过，她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现如今这年头不像二十年后，智能手机遍地，可以随时随地的录制小视频发个抖音快手什么的。

《西海情歌》就圣诞夜那天晚上唱了一次，难道有人学会了？也太他么天才了吧？

苏元又仔细想了想，可能性不大，应该是有记性好的记住了歌词或者听完他唱的以后学会了几句。

记得崔菁莲这个时候应该在青湖十三中读初三，难道传得这么远，都传到她们学校去了？

苏元忽然感觉到有点小得意，剽窃了未来那位大佬的神曲，造就了自己现在的小歌手名头。呵，哈，哈哈，嘿嘿……

苏元竖起外套的领子，双手插兜，顶着飒飒地北风加快速度朝着家里走去。

回到家里，他愣住了。

宋雅来了，正坐在沙发上跟老妈唠嗑。

看到苏元回来之后，宋雅脸色羞红地赶忙站了起来。

“苏元，你回来了。”

“嗯，你什么时候来的？”

“没多久。”

“哎呀，小雅呀，快坐下，吃个桔子，他回来就回来了呗，你跟他客气啥。”萧念云脸上像是绽放了一朵花，眉毛眼睛都在笑，越看宋雅这个小姑娘就越喜欢，没有官宦子女的那种娇气，清秀，文静，乖巧，还特别懂礼貌。

苏明山从端着茶杯从房间里走出来，前脚刚踏出卧室门，看了眼客厅里面的状况，目光从沙发上的那个小姑娘身上转到儿子身上，嗓子痒痒似的咳嗽了一声，又端着茶杯缩脚回去了。临关门之前那个眼神，让苏元有些不明觉厉。

宋雅坐在沙发上有些不自然，脸上就跟涂抹了一层胭脂似的。

上次十一黄金周的时候，她是和孙浣一起来的，初次见到苏元父母的时候，也很紧张，但没有今天这么紧张，在苏元母亲的亲切目光下，心里像是有一万只小鹿在狂蹦乱跳，脸蛋一直在发烧。低眉顺目羞答答地像个刚过门的小媳妇儿似的。

见到这个样子的宋雅，苏元直想笑。他知道，如果他笑出声来，脸皮薄的宋雅指不定会羞成什么样子呢。

这个时候，苏明山从房间里探出半个脑袋，“老婆子，过来一下。”

“哦，小雅呀，你先坐着，阿姨一会儿再陪你。”萧念云拍拍女孩的小手，起身去了卧室。刚进屋，苏明山就把卧室的门关上了。

萧念云皱眉道：“你干什么呀？我正跟人家小姑娘聊得好好的，你叫我过来干什么？”

苏明山把手指头竖在嘴边，嘘了一声，小声道：“小点声，人家是来找咱儿子的，你跟着凑合啥？”

“那咋了，我这当妈的还不能跟儿子的同学聊两句了？”

苏明山坐在床上，眉头皱紧，“老伴儿，你没觉着情况不大对？”

“不对？哪儿不对呀？”忽然间，萧念云捂住了自己的嘴，睁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地小声道：“你是说咱儿子跟他这个女同学……”

“是啊，有苗头哦。”

萧念云惊讶之后，随即喜滋滋地眉开眼笑，“那岂不是正好，反正我喜欢这个小姑娘。”

苏明山没好气地道：“胡闹，他们才多大点儿，刚上高一，是……是早恋！”

萧念云哼了一声，道：“苏明山，你当年追我的时候多大？不也是才十六岁小兵蛋子么？咱儿子也十六岁，我看合适。不管了，我得给这丫头压岁钱，大过年的上门，没压岁钱，以后还不得怪我这个婆婆抠门啊。得给，得多多地给。”

看着老婆从枕头底下拿出钱包美滋滋地往外面数钱，苏明山一捂脸，这个婆娘没救了，她疯了。

几分钟后，在苏元的房间里，脸蛋红得跟渗血似的宋雅手里拿着刚才苏妈妈给的三百块压岁钱，不知所措。刚才百般推脱，是被热情过分的苏妈妈硬塞到自己手里的，想还给苏元，又被苏元一句，“这是我妈给你的，我拿了会挨揍。为了避免我皮肉受苦，你还是揣着吧。”给顶了回来。

可这钱她拿着烫手啊！

关键是苏妈妈给了这么多，很不正常啊。

聪明的宋雅联想到了什么，所以脸蛋才会那么红。

苏元双手托着后脑勺，靠着被子倚在床头，看着靠在桌沿上的宋雅笑得露出了小白牙。

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惹得宋雅一顿小拳头，两人打闹了一阵，她依偎在苏元怀里，有些甜蜜又有些心慌地小声道：“你说阿姨是不是感觉到什么了？”

苏元环抱着宋雅纤柔的腰肢，下巴抵在女孩肩膀上，脸颊贴着散发着清香的发丝，“我妈妈很聪明的，要不然也当不了会计，再说了，被我爸妈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也是好事，就算提前给他们打预防针了。”

“可是……可是我们还这么小，才上高一，阿姨会不会觉得我不是个好女孩啊？”

“傻丫头，我妈对你什么态度还感觉不出来吗？她喜欢着你呢，放心吧，你在她眼里绝对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女孩。”说着，转头在女孩滑嫩白皙的脸蛋上轻吻了一下。

宋雅身体软软地靠在苏元怀里，眼帘低垂，沉默了好久，才幽幽地道：“那……孙浣怎么办呢?”

苏元的身体微僵，没等他开口说什么，宋雅坐直身体，离开他的怀抱，转身抬手轻抚苏元的脸，“苏元，有些事情我想的简单了，想的太简单了啊……”飘然起身，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穿好之后开门而去，外面响起跟苏妈妈道别的声音，“阿姨，我先回去了，有时间再来看您。”

“哎呀，怎么这就走了，吃饭晚饭让苏元送你呀，外面天都黑了。”

“没事的，我打车回去。再见阿姨，再见苏叔叔。”

苏元忽然发疯似的冲了出去。外套都没穿，等他追到路口，借着路灯刚好看到宋雅上了一辆出租车。

寒风凛冽，砭肌刺骨。

苏元揉揉冻得发麻的脸。

自嘲似的苦笑，宋雅说得对，他们都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过了一个除夕夜，曾经单纯的小女孩仿佛一夜间就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