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念”

小湖畔、坟茔旁，看着小湖怔怔出神的玉念脑中忽然想起一道轻微呼喊，玉念眉头一皱，随即缓缓摇头，十一年当中，自己脑中回想过太多这样的呼喊，但玉念知道，这只是自己的幻觉，他连一具完整的躯体都没能留下，又怎么可能还活着呢，不过今天这声音似乎有些不同，但玉念只是微微一怔之后便恢复正常，继续看着小湖出神。

“是我，李道元。”又是一道声音响起，玉念神情大变，豁然起身，转头看向坟茔，眼中惊疑、欣喜、惶恐之色一一闪过，惊疑的是李道元已死，那是谁在与自己说话，欣喜的是难道李道元没有死，惶恐的是这一切只是自己陷入了一种更深的幻觉。

“我还没有死。”李道元此时神魂已经掌控身躯，身躯虽然还未凝聚，但已经可以神识外放交流了，神识可以放出的第一时间，李道元没有急着吞噬仙寒兰果实来恢复，而是想给在这里默默陪伴自己十余年的女子一个确切的答案，自己还没有死。

“你……怎么可能？”心中有太多的疑惑已不解，但更多的则是莫大欣喜。

“我现在体魄不全，等我重凝身体之后我们在细说。”李道元继续说道。

玉念只是猛然点头。

“碰。”土坟炸裂，一个散发着玉质光泽的骷髅头缓缓漂浮而起，骷髅头前方则是一枚漆黑表皮脱落，隐隐有金光透出的仙寒兰果实，随着骷髅头四周有五团光晕浮现，仙寒兰表皮彻底脱落，露出一个金光灿灿的果实，随着五团光晕的拉扯，道道金丝从果实中抽离，融入光团之中，果实已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缩小，而漂浮的骷髅头下有玉点闪烁，缓缓汇集凝集，脊椎、四肢、脏腑、血肉，肌肤，毛发，这个过程足足持续五天，五天之后，仙寒兰果实变为指甲盖大小，而李道元的身躯已经完完全全凝集而出。

白骨重生不过如此，数天内玉念一直紧盯着这道熟悉而陌生的身躯渐渐凝集，即便现在看着浑身赤裸，淡淡光晕笼罩的身躯，没有羞涩转身，而是紧紧盯着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似乎害怕自己一个眨眼，这一切便会便朝一场梦幻泡影，直到这具身躯双眼缓缓睁开，对着其微微一笑，玉念颓然坐地，双目泪落如雨，但口中却是痴痴笑起来。

取出一道衣衫穿上，李道元飘然落地，缓缓朝玉念走来，伸出一只手，李道元没有问玉念当初为什么要至三边城返回寻找自己，玉念也没问李道元为什么要答应落星辰前往埋骨地，一切都是这么自然而然，两人相视一笑。

……

“夫妻对拜。”偏远的荒芜小岛，在两座不高的山峰、一座不广的湖泊，一间不大的木屋前，没有山盟海誓，两人缓缓对拜，直起身，两人脸上皆是浮起一丝幸福笑意，湖中鱼儿飞跃，在两人身前都显露身形的小灵一个飘动，坐在李道元肩上。两人携手转身，看着远方天际，李道元心中浮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受着手中温暖，不管今后怎样，这两辈子都值了。

虽然对于修士而言数十年的时光不过匆匆一瞬，但两人却是都已是不惑之年，没有太多情情爱爱的誓言，两人依偎而坐，相互将数年经历一一述说，说来奇怪，两人认识的时间实在不多，从最初白冲带着李道元跃房偷窥相识，从那场后期试炼相熟，但至那以后，机缘错落，两人便在没有真真正正交谈过一次，更谈不上相知，但冥冥之中似乎终有一种缘，两人心头的身影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变淡，反而在一次次的彼此救赎中变得越来越浓，时至今日，两人终于可以明明白白看着对方，感受着那似梦似幻，却又真是无比的彼此心意。

“天黑了”肩头小灵拟人般的打了个哈欠，作为纯粹的灵体，他自然是不需要睡觉的，不过十余年终皆是在劳心劳神的帮助李道元恢复，如今终于可以放下心神，也感觉有些疲累。

两人闻言对视一眼，玉念低头，脸上浮现一抹羞红，李道元拉起玉念的手，缓缓朝木屋走去。

走至屋前，李道元侧头对小灵开口道：“小灵，今夜你就在外面将就一夜吧。”

小灵闻言，眼珠微转思索片刻，便缓缓飘到小湖对面，“在一个纯粹的灵体面前没有秘密。”听着那一声渐行渐远的细语，李道元淡淡一笑，身后玉念脸色则更显绯红。

……

数年时间一晃而过，这些日子里，李道元依旧借助蛮荒汇集来的意念之力壮大残魂，玉念也潜心修炼，一有空两人便临湖观鱼，登山看海，抛开世俗杂事，在这无名小岛上安心做一对神仙眷侣，此时看着小灵欢快的在湖中逗弄鱼群，玉念微笑道：“融合无数意念也能保持这种稚子心性，真像是一个不愁世事孩童。”

“返璞归真，复杂道极致或许便是简单吧。”李道元缓缓开口道。

玉念看着小灵跳跃的身影怔怔出神，两人都已是化气境修为，虽然化气修士偶尔也有能诞下子嗣的情况，但两人显然没有这种机缘，看着玉念的眼神，李道元也大致能猜到她心中的想法，不过这种事情不可强求，于是开口转移话题道：“不知道师娘他们怎么样了。”

“虽然最后关头风叶前辈吧他们都带离了，但从最近隐门中打探的消息来看，当初由于想要毁坏阵法，苏师叔现在应该是被囚禁在联盟了，还有你的那位弟子和楚月。”

李道元因为吞噬仙寒兰果实，浩然锻体诀彻底修至大成，骨肉肌肤相互增幅，肉身之力已达到巅峰，比之前强悍了数倍，一片残魂在这些年小灵的帮助下，吸收意念之力也恢复到之前水平，加上浩然锻体诀大成之后，化气入体也比寻常修士快了数倍，如今已经进入化气巅峰，除了神魂不全以外，李道元现在的实力比受伤前又增进许多，但想要闯入联盟救人，这点修为还是远远不够，何况自己一旦再次出现在世人眼前，又不知道会引发怎样的血雨腥风，到时候可能还会再次连累苏慧等人，想到此李道元不禁有些黯然。

“那楚月似乎喜欢你。”玉念忽然开口道。

李道元闻言歉然挠挠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虽然你此前暴露是因为海州商盟透露的消息，但最后关头他们姐弟能挺身而出，足可见其心意，将来若是有可能的话……你也不要辜负了她。”玉念说的虽然淡然，但李道元还是能感受到她心中的失落之意。

拉住玉念的手，开口道：“有恩自然是要报的，此生有你便已足够，怎还会奢求其他，要不是还有很多未了之事，我真想就这样在这里与你携手安度余生，做对逍遥神仙岂不是更好。”

“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玉念轻哼一声，转头继续看向小灵。

“你恨么？”沉默片刻后，玉念继续道。

“恨……，自然是恨的，只恨我实力低微，任人摆布，还连累如此多的亲朋，终有一天我会拨开此间层层迷雾，把这些事彻底弄清楚，找到真真的落子之人。”李道元毅然道。

“切，以你这点修为，真是大言不惭，你可知道驻守禁地的修士是何种修为？”小灵这时候飘至李道元身前，不屑开口道。

李道元闻言眉头微促，不确定道：“炼魂境？”

“你也知道那是炼魂境，隔空一指便可点碎虚空，以你现在的情况，即便有我的帮助可以限制离魂境修士的神念，但也只是有点自保之力而已，更别说再跨两个大境的炼魂境修士，那种大能的手段不是你可以想象。”小灵在空中不断摆动，淡淡开口道。

“炼魂境修士也不是无所不能，要不然也不会躲在暗自摆弄这些小手段，而且据我说知阴宗的落星辰经历万古也已经突破至炼魂境。”李道元开口道。

“你知道什么，禁地驻守要不是为了维持信仰之力不断，翻手间便可毁灭整个古元。至于那落星辰，却是有些手段，如今的古元，也只有阴宗的修士有那么一丝机会突破炼魂境，不过那等境界的修士，所思所虑又岂是你能想明白的。”小灵道。

想到十年前开始在古元流传的那声质问，玉念此时也疑惑道：“为什么只有阴宗的人可以突破炼魂境呢？”

“这自然就与你们眉心的传承印记有关了，能有机会突破至炼魂的，无不是惊艳才绝之辈，但这样的人在古元，几乎都是接受过禁地传承的，那到印记，怎么说呢，打个比方，就像用铁钉将一片薄纸钉如木板，薄纸要想脱离木板，只会是撕裂的下场，这薄纸便是修士之魂，铁钉便是那传承印记。据我说知，至传承禁地建立之后，整个古元有两名修士触摸到了炼魂之意，一个就是三化宗的开宗祖师云虚子，还有一个便是凌云宗的一位前辈剑破。可惜两人都没能迈过最后这道门槛，云虚子我不知道，但剑破疑心下来到禁地后被禁地驻守击杀，其对禁地的的滔天恨意也被我吸收，所以我此前才会显现剑破的身影。”小灵解释道。

“牧羊人自然不可能让羊变成狼威胁自己，所以古元修士至接受传承那一刻起，便断了炼魂之路，而且我作为禁地的进化真灵，脱离禁地数十年，想来天外修士已经觉察到这里的禁地出现问题，有可能会有天外之修赶来，到时候恐怕会是古元的浩劫。”小灵继续道。

“浩劫？”李道元惊疑问道。

“对啊，一个农夫，要是发现自家庄稼地里的作物都长坏枯死了，你说他会怎么办？”小灵问道。

“铲了从种。”李道元凝重开口。

“正是，如今的古元虽然还有很多人对禁地没有怀疑，但相信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摇摆了，特别是落星辰必然是知道禁地的真是情况，如果只是我不在，天外之修降临后从新布置一道净化真灵便可，要是古元修士都知道了禁地的真实情况，没有人在相信禁地，那对于天外之修来说，你们便是长坏了的庄稼，到时候自然是要被全部清洗的。”小灵似乎在说一间寻常至极的实事，但这话听在李道元两人耳中，却是掀起滔天巨浪，久久不能言语。

“当然，你眉心虽然有印记，但好像不是来至禁地，只要隐藏的好些，就像当初的落星辰那般，也还是有机会活下来的，至于她嘛，天外之修降临，但凡是接受过传承的修士便无所遁形。”李道元心中再次大惊，没有因为自己有机会逃过一劫而欣喜，反而更加担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