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宇已经好几天没有回过家了，网吧的气氛让他感觉不到疲惫，电脑屏幕发出的光芒太过吸引人。

说话的声音特别少，键盘组成的交响乐覆盖全场。尽管游戏不尽相同，但总能达成一种奇妙的和谐。

李宇在这里会有一种奇妙的归属感，像是自己终于融入了一个群体。前天没有去学校，昨天也没有去学校。

没关系，反正自己的母亲，她只会挣钱，只会摆摊。晚上也从来都不回家，只有在吃饭的时候，如果回去早一点，偶尔就能见到一次，看她匆匆忙忙出门。

和李宇一起来的那几个，早就迫于各种压力离开，有一个甚至是被家里人强制带回去的。但没有人来找他。以前只要超过两天，那个女人还是会找过来的。

这次早就超过两天了，连个人影都没见到。李宇胡乱按着手下的键盘，面前的电脑屏突然变成一片灰暗。时间到了。

在身上摸了摸，一分钱都没有了。狠狠摔了一下鼠标，趁着老板还没看过来，他灰溜溜地出门了。

大街上没几个人，太阳晒得要死，两天没睡过觉的他，现在看什么都像在做梦。烈日下的景物，全都在摇晃，看起来有些荒诞诡异。

顺着那条熟悉的路摇晃回家，李宇甚至有些开心，终于没人管自己了。

十年前，父亲因为一场意外离开后，这个家就已经名存实亡。那些他小时候的奖状都还贴在墙上，在漫长的时间里变成了灰白色。

无所谓……反正母亲也不怎么和自己说话，从那天之后，母亲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再也不见他。

回到家时，他闻到了一些奇怪的味道。饭菜的味道，从他们家里传出来。

这很奇怪，她已经七八年没好好做过一顿饭了，总是把钱放在桌子上叫他自己买。不知道今天怎么突然心血来潮……

进门之后，他看到了一个仪容整洁，面带微笑的母亲。

他甚至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这比刚才在街上看到的情景还要荒诞。尤其是那人还笑着叫他过来吃饭。

桌上有七八个菜，非常丰盛。半信半疑坐在桌前，女人脸上的微笑更浓，一双眼睛弯成月牙，往他的碗里夹菜。

李宇突然心里有些愧疚，但很快又变成了理所当然，谁让她这么久都不理自己……

女人的声音还是那样，不过变得很温柔。

“我昨天捡了一张彩票，然后中了大奖。”她突兀地说道。

李宇愣了一下，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如果是平时，突然这么说就已经很奇怪了，更何况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

不过女人似乎并不期待他回答，自顾自开始说话。

“我以后不会每天都去工作了，我会把家里重新收拾一下，找个正式的事业做做……”

“我前两天没去学校。”李宇打断她的话，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因为说完他就后悔了……

女人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想摸他的头，却被李宇轻轻闪开。

“没关系，以后记得去就好了。”她收回手，又给他夹了几片肉，“吃饭吧。”

这件事就这样被忽略，李宇把头低下，想起上一次自己旷课的时候，女人在房子里像疯了一样对他大吼大叫，还追着他一直打，让他在周围的孩子面前丢尽脸面。

接下来的几天，李宇每天都能按时吃上饭，不管他们能不能吃完，她都会做好几个菜。可惜菜式完全一样。

李宇渐渐有些厌烦，难道她真的就只会这几道菜吗？

而且天天待在家里，看来是真的不准备去上班了。李宇开始越来越烦躁，这个女人现在会满足他的一切要求，不管多么离谱……

昨天她还给他买了一辆非常昂贵的自行车，尽管李宇自己都不认识那些牌子。她很奇怪，说不出来的奇怪，让李宇想起那些奇怪的怪谈。

说不定它只是个变成自己母亲样子的妖怪，怀着别的目的，而自己的母亲现在已经被关在了某个奇怪的地方……

他胡思乱想，却找不出任何证据。这十年以来，他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很奇怪，他甚至都不了解她。

但这个女人，她不像自己的母亲。

开家长会的时候，女人陪他坐在第一排，老师频频投来目光。李宇之前也参加过家长会，但从来没有这么奇怪过。

窗外的蝉今天一直没叫，难得的安静。他发现……自己的母亲没有流汗。

教室里热的像个蒸笼，风扇根本起不了作用，空气中的热度仿佛夹杂了水雾。很多人已经大汗淋漓，不停用纸巾擦汗。

而自己的母亲，端庄的坐在小凳子上，一滴汗都没流。

这正常吗？李宇心里的恐惧被放大，那些胡思乱想又回到眼前。而他眼前的女人，发现他盯着自己看，只是侧头温柔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慰。

李宇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轻轻把手抽出来，放在另一边。

讲台上喋喋不休的，并不是班主任，而是级主任。他那篇演讲稿似乎没有尽头一样，翻了好几页还不完。这以前是李宇最大的乐趣——数他们演讲稿的页数。

但这时，他只想赶紧溜出去，不是因为那长篇大论，而是因为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女人。

这种事情可以报警吗……警察不会信的吧。

其实他的成绩一直不差，如果好好学习，上个高中是没问题的。只不过老师对他最近的行为很有怨言，一直说要和他母亲谈谈。

李宇其实很特别，他从来就不是那么不听话，因为自他有记忆起，他的父亲就一直打他，总是母亲护着他。

当然，大多数时候，他是连他们两个一起打。母亲永远会护着他，所以他其实不想让她伤心。只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

找了个上厕所的借口，他溜出教室，拔腿向大门跑去。门卫大部分时候都会看得紧紧的，但偶尔，会有例外……趁那种机会跑出去，他们也追不上。

在保卫室后面看了看，那个保安一直看着电脑屏幕，没把注意力放在大门上。

快步冲出大门，李宇终于松了口气，向那个熟悉的网吧走去。

保卫室里的那个保安，头旋转到背后，看着他离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