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芷语咬了咬牙，狠下心，“你让我说什么？”

季欹最后看了她一眼，走到她面前，把那支录音笔放进她的大衣口袋里。

“这不是我的东西，还给你。”

季欹的手一直放在外面，很凉，江芷语接触到他的皮肤时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他退开两步，像是放弃，勉强扯了扯嘴角，跟她告别：“早点休息，明天见。”

江芷语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语气回应，干巴巴地回复：“明天见。”

*

但第二天，她没有在片场见到季欹。

一开始她还觉得正常，毕竟导演已经罢工，拍摄无法进行下去。不来片场也没什么影响。

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她听见旁边的灯光助理在说，男主已经辞演了。

江芷语愣了两秒，突然迅速站起身，把她身边的助理吓了一跳，她气势冲冲地走到灯光助理面前，用近乎凶狠的语气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对方被她喝住，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什么都没说……”

“不是，”江芷语甩了下头，让自己冷静一些，放轻了语气，“男主辞演了……是什么情况？”

灯光助理眨了眨眼，“江老师不知道吗？季老师放弃了这个角色，要解约呢。”

江芷语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扯扯嘴角笑了一下，向对方道谢。

季欹是个骗子。说什么明天见。

导演和男主接连解约，剧组彻底乱成了一团浆糊。大家都在等着季晴和她身后的朝阳娱乐发话。

这两个月发生的一切像一场荒诞的闹剧。江芷语觉得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个角色，她接的好像不是什么准备了六年的优秀文艺片剧本，而是狗血闹剧剧本，亲身演绎，最后还不能播出，只供剧组内部参阅。

更可气的是，江芷语目前还没有能力主动退出这场戏，只能等待季晴开窍、江铭回归，或者大家都放弃，彻底解散。

后者就真的是白闹一场，虽然前者也没理想到哪儿去。

江芷语觉得有件事不应该自己来做，但目前也找不到别人能做——她打算再次找季晴谈一谈。

她不清楚季晴有没有得到季欹解约的消息，找到后者时，她倚在门框上，伸手敲了两下门。季晴连眼睛都没抬，开口说：“进来吧。”

这间本来是为导演安排的休息室，江铭走了之后空了两天。江芷语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知道，季晴会在这里。

江芷语在她旁边坐下，手边的书架上放着电影杂志和影片光碟，墙上贴了一张江铭导演作品的海报。江芷语随手拿了一本杂志看，没翻几页就能看到有关江铭的文章。

她问：“房间是你准备的？”

季晴没有回答。

江芷语当她是默认，忍不住叹了口气，问道：“为什么改剧本？”

这个问题出现了太多遍，江铭问江芷语，江芷语问江铭；季晴问江芷语，江芷语问季晴；江铭问季晴，最后又变成江芷语问季晴。

季晴仍旧沉默着。

江芷语说：“我不认为你会觉得现在这一版的剧本很好。”

季晴直截了当地回：“当然不好。”

“那你为什么还要改？”

“因为我觉得我的弟弟，比剧本更重要。”

江芷语闻言蹙起眉，不清楚二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季晴看了她一眼，眼中是她看不明白的深意。

“辛梓死后，国内新闻报道，我才知道他们的恋情。”季晴说。

“他们”自然指的是辛梓和季欹。江芷语想到季欹说他们两姐弟感情很好，但关系并不亲近，多少能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季晴之前在国外，只知道自己的弟弟出道当了演员，以为他是受到家里的影响，对这个行业感兴趣，看到辛梓去世后的连番报道和媒体炒作才明白过来，季欹从恐怕是受到辛梓的影响更多。

“想找辛梓演戏也都是这之前的事。江铭问我，如果选国内的女演员来拍，我会选谁。我当时没什么概念，他随便鞠了几个例子，从知名影后到只拍文艺片、没什么名气的小演员，大多是一个类型的，长相清纯、无辜、善良，谈不上美艳。辛梓是其中的例外。”

季晴一直说着，江芷语没有打断她，“她美得太有攻击性了，年纪也不算合适，我一开始觉得奇怪，后来江铭发给我她的银幕出道作，我才能理解，为什么在这堆选项中，会有辛梓的存在。”

后面的事即使季晴不说，江芷语也知道，看过她演高中女生的人都会惊叹，人为什么会有这么不同的一面、演员真的就像能够戴上人皮面具一般。

可惜的是，在这个剧本递交到辛梓手上之前，她就坠海身亡了。

“男主我本来就想让小欹来演，最开始我没敢和他说这件事。回国后才提及。一开始他说，他不想演，如果辛梓不是黎离，那么他也不是黎一。”

原来黎一名字的由来是这样，是和“欹”谐音。江芷语默默感叹，同时又情绪复杂。

这些事从季晴口中听来，好像变得更有说服力，好像季欹那些深情的表现真的不是人设，她一开始对他的反感、偏见显得尤其可笑。

她想起季欹问，你什么时候才能告诉我呢。

江芷语没办法说。

没办法告诉他，自己起初对他无理、态度恶劣、没有告知他真相是因为不信任他，甚至怀疑他是害死自己的凶手。

从辛梓到江芷语，她未曾对他交付过信任，她为了保护自己，怀疑所有人，将自己隐藏起来。

还不如让季欹相信，辛梓彻彻底底的死了，让他心里保留对自己美好的记忆，总有一天能够走出去，找到另一个他爱的人。

江芷语的心中仇恨要比爱意更深，不适合他。

季晴见江芷语一直不说话，自顾自说下去：“我不希望季欹一辈子都活在辛梓的阴影里。我希望他走出来，远离你，跟关盈盈在一起。”

江芷语问：“一个剧本而已，对他有那么大影响吗？”

季晴莫名坚定地回：“他会入戏的。因为黎一就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