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对着辛梓还是江芷语说的。

——她第一时间，竟然这样想。

江芷语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慌慌张张地继续想要挣开季欹的手。

季欹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江芷语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抖，也不大，在空旷的走廊里连回声都没有，却在自己的大脑中无限回旋，好像下一瞬间就会惊动远处还在拍摄的工作人员。

她问：“你在说台词吗？”

季欹答：“不是。”

江芷语又问：“那你是什么意思？真的喜欢我？跟我表白想要让我和你在一起吗！？”

她突然爆发出来，但仍旧压低着嗓音，将那些激动和愤怒压在喉咙处，像一团火烧炙着她的咽喉。

季欹沉默了片刻。

半晌后，他无比确定地、沉沉地说了一句：“对。”

江芷语一怔。

季欹问：“所以，你答应吗？”

*

江铭看着被自己删删改改的剧本，有些头疼。

要如何自然地接着刚才季欹和江芷语刚才的表演，又不至于改动太大，对江铭来说并不算难事。

但他总下不去手。

原本的剧本里并没有黎一亲吻黎离的剧情，他们只是戳破秘密与被戳破秘密、表白与被表白的关系。

但季欹当时的表现太自然了，而江芷语的怔愣也恰到好处。

如果这一段要保留，接下来两人的关系就要有些改变。虽然保持原剧本中黎离开始躲着黎一的发展，也不是不行；可江芷语在最后明明也回应了季欹的动作。

江铭挠着头，狠狠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为难地挠着头，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我真是X了。”

他分不清脑子里这股烦乱到底是什么，好像季欹那天晚上的话的确对他起到了作用。

他小声嘀咕：“是不是有点儿晚了啊……”

助理郭亮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疑惑地回过头来问：“您说什么？”

江铭摆摆手，回道：“没什么。”

这时江芷语和季欹刚好一起回到片场。江铭不自觉地朝他们两人聚焦视线，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好像变得有些尴尬、有些别扭，又有一点点暧昧。

他想起最开始季欹和江芷语在他的办公室里试镜时，两人还是互相看不顺眼的状态。

那时的江芷语会冷着脸把剧本直接摔在季欹面前，说话也毫不客气，好像就怕别人看不出她看季欹不爽一样。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是从什么时候两个人对彼此的态度有些不同了呢。

江铭努力地回想着。

他想起自己发短信通知江芷语，她的试镜落选那天，苏雅兰当选的相关话题当晚就上了热搜，营销号大规模下场，还有苏雅兰的新粉和老粉。

那些还坚持着辛梓是独一无二的人，虽然感受到不适并为此发声，却并没能引起太多水花。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更何况还是个本身就真的死在海里的“前浪”。

即使辛梓今日的影响力还在，死人却无法与势头正火的活人相比。

总归是这样的，没有例外。

江铭看着微博，如此感叹的时候，他接到了季欹的电话。

这个表现得恨不得江芷语无法当选的年轻演员，用一种漠然的语气在电话里问江铭：“你好，我想问一下，江芷语为什么没能当选？”

江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其中听到了一点点失落的情绪。

他开口调笑道：“你们不是水火不容吗？这样不好？”

季欹没有回答。

如果不是听筒里仍旧能够听到细细的、平稳的呼吸声，江铭还以为对方已经挂掉了电话。

之后江铭跟他解释了一下，演员不能太有特点，但也不能太没有特点。季欹听起来不太能接受。

江铭便直接跟他说：“与其问我，还不如问你的亲姐姐。”

当时的确是季晴更不喜欢江芷语一些，而他觉得江芷语是个有天赋和能力的演员，兴许能够成为下一个像辛梓一样的女演员。

而现在她与辛梓的相像，既是她的优势，也是她的劣势。如果她一辈子都无法摆脱“辛梓”的标签，那她也只能做一个普通的一线演员。

江铭眼中看到的关于她的图景却不止如此。她应当有更广阔的发展空间，如果他能在其中起到什么帮助，他很乐意效劳。

而他曾以为季欹是绊脚石。

现在看上去并非如此了。

江铭看着两人微妙的氛围，喃喃自语：“什么时候关系变这么好。”

他挥手把这两位主演招呼到面前，讨论关于接下来的剧情的问题。

他问：“在疏远别扭和偷偷在一起之间，选一个吧？”

江芷语闻言捏着下巴陷入了沉思。她回忆着自己在上一幕戏的表演，最后的确有回应，但黎离这时的内心还很纠结、挣扎，对于她来说“在一起”这个选项并不是能够轻易选择的。她需要反复地质疑自己，质疑自己的身份，质疑自己之前做过的事情，最终才会鼓起勇气伸出手，去触碰黎一伸过来的、那只解救的手。

黎一从他们相遇的那一天开始，对她来说，就是救赎。

江芷语刚想开口说：“还是按照以前的剧本来吧……”

季欹就抢先一步，干脆地答道：“在一起。”

江铭和江芷语同时怀着好奇心，狐疑地看向他，问：“为什么？”

季欹握住江芷语的手，在江铭面前举起来，“因为我们在一起了。请不要让我们一开始就演这种苦情的戏。”

“说什么呢你！”

江芷语迅速甩开他的手，观察着周围有没有人在看他们，然后转过头来匆忙跟江铭解释：“你听我说，不是他说的……”

江铭捏着眉心，觉得越发头疼，“不，你不用解释。”

他叹了口气，心里想着季欹这小子动作快，还记仇。自己说不定已经上了他的黑名单。

他看着两人靠的很近却松开了没能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想起季欹的前任是辛梓，想起……想起了很多很多。

他郑重而认真地说道：“祝你们幸福。”

江芷语一愣，神情复杂地说了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