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顾诚睡的并不安稳。

医院昨天已经启动紧急预案，李师兄和自己今天不用坐班。可是顾诚早早地就醒了，心里有事睡不着。

来到办公室，顾诚也没了往日刻苦勤奋的劲头，开始对着电话发呆走神。

和师兄昨晚约好了，今天一起在办公室等待当事人血检的结果。没一会师兄进办公室，比昨天更加憔悴，眉宇间锁不住的焦虑和紧张。

师兄刚有了小孩，记得有次闲聊，师兄感慨了一句，“诚子，你不知道，自从我有了孩子以后，我现在开车都稳了许多，高楼大厦底下都不停留。”

顾诚满脸疑惑，师兄笑了笑，“怕意外呗，我还想看着自家孩子长大成人呢。”这句话现在莫名其妙的出现在顾诚脑海。

两人即使说说笑笑，吹牛打屁，还是很难恢复以往那种轻松的谈话氛围。

上午八点半，电话铃声一响，顾诚一惊。看着来电号码，是检验科打电话过来了，顾诚看了看对面正襟危坐的师兄，深呼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接通电话，按了外音。

“该患者艾滋阳性，”听到这个消息，顾诚脑子一片空白。

“师弟，师弟，”李师兄看着顾诚愣愣的张大嘴巴，保持了这个姿势好几秒。

顾诚脸上似哭似笑，“师兄，艾滋阳性？”

无助得很绝望。

师兄默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还是快速反应过来，立马让护士给两人抽了一管血备案，第一时间带着顾诚去疾控中心，填表格，拿阻断药服用，然而此时距离暴露时间已经过去了近18个小时，这时候服药已无法保证最大的阻断效果。但是这个药还得先吃一星期，然后等疾控中心确认这边的受伤人员有没有感染上艾滋。

顾诚的暴露等级被评估为三级严重，感染的危险性很大。师兄的小一点，但是还得等那个女的抽血化验结果出来，两人脸色铁青。

小侥幸被粉碎的彻底，顾诚在面对残酷的现实时，整个人被打蒙了。

这一天在浑浑噩噩中度过，顾诚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师兄看着他变成这样，心里难受得紧，他很清楚如果一周后确诊，到时扑面而来的是什么东西，天塌了，丝毫不为过。

收拾好心情，出了一次办公室，身边有的小护士眼神很焦灼的在顾城身上，已经开始间接的害怕和疏远，这事瞒不住，昨天闹得那么大，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都一清二楚。

我快要结婚了，我工作事业才刚起步，我还有那么多地方没去过，我父母就我一个儿子......

傍晚时分，顾诚的感性随着夜幕逐渐降临而涌起，眼睛发涩，按灭了灯，想给自己的情绪找个安放的地方。

走到窗前望着城市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心里凉的很。

师兄从外面回来，看着黑灯瞎火的办公室，大落地窗前的顾诚，没吭声。

停了会走过去给顾诚递过去一杯水，师兄自己现在也很难受，“别太担心，诚子。”

顾诚摇摇头，摸摸索索的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给自己点了支烟，沉默的给师兄递过去一支。深吸一口，又呼出来，就像刚上岸的鱼，离开了让它安心的水，来到乱糟糟等待命运审判的陆地上。

映着丝丝微亮，师兄看见顾城眼角的泪光。

沉闷的抽完烟，两人结伴去了食堂找吃的，因为服用过阻断药物，两人都吃的清淡。

顾诚打了一份粥，就着白菜和馒头，吃了几口，有点咽不下去。

吃饭不香，顾诚猜测是药物反应，但又在心里升起另一丝侥幸，或许是今天心情不好的缘故，自己身体健健康康，那么小的感染几率，自己怎么可能？

心里压了事的两人，草草的结束这顿清淡的晚餐。回了办公室聊了聊，师兄整理了一下衣服，回了家。

收拾好东西，坐进车子，顾诚心里乱的很，烦。

开车到父母家楼下，顾诚看着楼上亮着的灯光，猜测今晚谁在做饭，是不是老爸下厨做麻辣豆腐，老妈在旁边叨叨少放点辣椒酱？

任思绪飞远，顾诚没上楼。把剩下的半包烟抽完，车子转弯掉头，一时兴起，想到大湖边看看挂在天边的月亮，于是一踩油门，兜风而去。

在湖边走了很远，晚上十一点才开着车到家，在楼下小卖部买了包烟，抽完一根，散散味起身上楼。

在家门口停了会，隐约听见屋里左倩在收看综艺节目的笑声，一时间觉得笑声遥远，有些东西飘渺不定。

开了门，换鞋。顾诚没了往常的浪漫和激情，简单的招呼一下，我回来了。

“顾诚，你回来啦。现在都十一点多了。”左倩放下电视遥控器，很高兴的扑过来，“亲爱的，晚饭吃了吗？没吃给你做夜宵。”

“嗯，吃了。谢谢宝宝。”顾诚偏开左倩亲过来的红唇，把头埋进左倩的脖子处，痒的左倩笑弯了腰，嬉戏打闹一会，顾诚准备把左倩支开。

他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今天这个离奇的事情，还有自己即将要被审判的命运。

小两口在一起久了，对方的情绪和心思都能被对方捕获，尤其两个都是生活里的有心人。

“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吗？可以说出来给我听听？”左倩看出顾诚的忧虑。

“就是压力有点大，还有一篇论文在考虑，你也知道博导对我要求很高。”顾诚没有选择说出自己的焦虑，他不想在事情没结果之前，把自己和家人弄得抑郁，憋闷。“宝贝，晚上我要开始写论文了，你先睡。”

左倩也不想逼他，关掉电视，“好吧，亲爱的，你先忙。论文不要写的太晚。”说完抱了顾诚一下，递过来一杯温水，回了房间睡觉。

两人在一起磨合以来，左倩也算知道了医生这个职业的辛苦，听闻自己男友今晚忙着赶论文，心里也不无幽怨。等到顾诚博士毕业了再说吧。

顾诚接过杯子，拎着小黑笔记本来到书房，关上房门，开了电脑，调暗灯光，拉开窗帘。

一口气松掉以后，就像没有骨头一样瘫软在座椅上，两眼木木的看着白墙发呆。

今晚是个月明星稀的好天气，三五之夜，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

顾诚却迎来了人生中最大的一个疾风暴雨，辗转反侧，半梦半醒，夜未央，愁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