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见苏庆攻势,也是微微一笑,身势松散,持刀待阵,似乎浑身都是破绽可取。
苏庆久于战阵,一看之下就猜到了李靖的打算,明明一枪已经递到李靖面前,但扭身就是一个虚晃,将突刺改了横扫之势,先行试探。
李靖似是不以为意,长刀一架就化解了苏庆枪势不说,而后一转刀身,右手猛然一发力,苏庆就感到手中长枪传来一股巨力,险些将他长枪给震脱了手去,只好连忙收势回枪。
到头来,他这一击不中,反又退出了五步去!
如今苏庆只觉双手指节酸麻,手心也浸出许多虚汗,险些长枪就拿捏不稳,不由得在心中暗暗佩服道:“这李靖明明声名不显,却没想到不单统兵手段厉害,一身的武艺更是令人叹为观止!”
李靖与苏庆皆是武艺老练,长于厮杀,看来明明只是过了第一招,但外人恐怕很难想到,二人这一来一回之间,其实数度交锋,已然经历了几次的互相试探。
只不过这一番试探下来,苏庆明显是落了下风,不仅没将对方的手段逼出,反而自家的底细暴露出了许多出去。
但如今身家性命一枪挑,苏庆已没有其他后路,心中迅速拟定了战术,举枪便再次攻了上去。
苏庆以长枪施展家传槊法,枪出如龙,连连攻取,施展出浑身解数,就想要从李靖手下夺回一招。
再看李靖,虽然多是在招架苏庆枪势,但任谁都能看出他此刻游刃有余,任那长枪如何攻来,都无法进入他身前三寸!
转眼,两人就交手了有六七回合。
十招之限眼看就到,但李靖却依旧没有半点先攻的意思,只是一味见招拆招。
但即便是如此,苏庆也不敢有丝毫松懈,反倒是心下暗道:“此人武艺比我高出太多,决计不可力敌,只怕不用了拖刀回马的险招,根本就不能伤他分毫!”
阵上拼杀的武艺,讲究的除了气势勇猛之外,诡诈之道也属平常。
且面对强敌,更是会时常施展一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险招。
如今十招之限在即,苏庆算定即便李靖知道他要铤而走险,也不得不来追,正是施展拖刀回马招式的绝佳时机。
当下心中定计,苏庆举枪就又向李靖攻去。
谁承想,长枪还没到李靖面前,苏庆就觉眼前一花,瞬间不见了李靖身影。
紧接着小腹一阵剧痛,浑身劲道立刻就要泄了。
可到底苏庆久经战阵,硬是将这剧痛扛了过来,正要整势再战,便觉得颈上一凉,刀锋锐意几乎割破颈下皮肉!
不必再争,苏庆知道自己此番已是输得彻底。
“下回若想临敌示弱,须得把劲头攒足了,别再让对手瞧出端倪!”李靖收回长刀,口中说道。
苏庆这才明白,原来自己才一动身,就被李靖看破了意图,趁虚而入。
“技不如人,虽死无怨!”
苏庆双目一闭,就要昂头受死。
李靖面色一肃,颔首说道:“君有骨勇,必当厚葬!”
眼看长刀一举,就要斩下,李靖却忽然转身,斜刀一挡,“呛啷”一声,与身后偷袭之人兵刃相接。
苏庆睁眼回头一看,见是自家外甥许朔不知何时跳出了马车,看到舅舅命在旦夕,抽出一柄短剑便要上来替他解围。
苏庆见状大急,知道以外甥武艺,恐怕在李靖手下一招也走不过去,连忙向李靖喊道:“将军手下留情!”
可谁知,李靖却像是本就没有出手的意思,只是看着许朔手中短剑,皱眉问道:“你这鱼肠剑是何处得来?”
许朔听问一愣,防备着往后退了一步,说道:“这短剑是在下与家母出关之前,路遇劫匪,蒙恩公搭救,由恩公所赐!”
“无耻小儿,安敢欺我!”
李靖听完这话,像是气极,面色阴沉道:“这分明是我表弟随身兵刃,乃是我亲手所赠,他又怎会随意转送他人?”
许朔神色微怔,然后面色一变,竟然万分激动一般向着李靖一抱拳,就问道:“敢问可是李靖李药师将军当面?”
李靖也察觉出许是事出有因,便点头应承道:“本部正是李药师,不知小郎君是从哪里得知我表字?”
“当真是李将军!”许朔闻言激喜,便连忙上前,将自己得到鱼肠剑的经过向面前李靖娓娓道来。
原来,许朔与母亲出关寻亲之时,过一山村野店,遇上了强人劫匪。
贼人正欲行那谋财害命之举时,幸而得到一位骑了白驴的少年侠士,忽然现身搭救,这才脱得虎口。
后来少年听闻许朔竟是朝中忠良之后,与自家父辈还有交情,又听这对母子说要往关外寻亲,是以便取出怀中短剑,赠给了许朔,要他如在关外遇上了难处,就往丘兹城寻其表兄求助。
临别前还告诉了许朔,他这表兄姓李名靖,表字药师。
“先前听闻将军自报姓名,便有猜测,但从未想过恩公表兄竟会是都护司马,因此不敢相认,方才持剑偷袭也是小辈一时情急,还望将军恕罪!”许朔持剑抱拳,深施一礼,一躬到地,神情恳切至极。
李靖闻言,也是神色大恍,上前扶起许朔问道:“小郎君当真是御史台许公之子?”
许朔闻言连连点头,激动道:“若有半句虚言,愿遭五雷轰顶!”
李靖倒是当真听过御史台许淳,知道此公乃是韩擒狐故旧,自前朝起便同殿为臣,私交深厚,只不过许淳自大唐开国以来,便一直在长安当官,两家隔得远了,便少有往来,是以李靖才未见过这许朔。
且若当真是许淳的妻子遇难,韩浞出手相助之后再赠了鱼肠短剑,倒也说得过去。
当下,李靖连忙又转身扶起了地上的苏庆,对着这舅甥二人,便当场叙起了话来。
……
他们在外面聊得兴起,马车里的韩浞却是摇头苦笑,暗道:“竟然连表兄这般精明的人物都能给骗过去,夜枭摄神之术的确是了不得!”
先前许朔讲给李靖听的那个故事,当中那骑白驴的少年侠士当然就是韩浞了,只不过要说他做没做过这桩事情……那当然是没做过的!
那故事中的一切,皆是韩浞当场编纂出来,然后让云霞儿公主以夜枭摄神的神通法术篡改了许朔记忆,令他以为当真有过这一遭经历,是以如今方能在李靖面前侃侃而谈,却不露丝毫破绽。
要说韩浞也当真是一片苦心了,这云霞儿公主毕竟是妖圣孙女,虽然韩浞察觉不出她到底修为到了哪一境界,但想来该是比自己要高。
这公主如今跟了许朔,便是他许家媳妇,先前遇上李靖领兵围剿,是因为死的都是些匪兵,且她祖父再三交代,到了人间要时刻谨慎,小心行事,轻易不要显露神通法力,因此才在与李靖的第一次交锋中隐忍了下来。
但事到如今,眼见苏庆被擒,许朔又阻拦不住地想要去救。
可这少年又哪里能是李靖对手,只怕上去也是送命,因此这霞儿公主便打算动手,解决了李靖与一众官兵,为自家夫君分忧解难。
可李靖是韩浞表兄,云霞儿那边要救丈夫,韩浞这里又如何能眼见着云霞儿对自家表兄出手?
因此在那紧要关头,韩浞连忙出声止住了云霞儿,然后推出了这么一个勉强算是两全其美的法子来,这才算是免去了一场干戈。
眼见外边李靖与苏庆已经消除了误会,且李靖还在一心招安苏庆,让他入安西都护府麾下,那苏庆也是折服李靖武艺兵法,二人一拍即合,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后来,许朔自言也打定了主意,要在边关读书习武,将来手刃仇人为父亲报仇。
于是最后便说定了,由李靖领着苏庆前去见过安西节度使薛舞阴将军之后,他们一家便就在丘兹城安顿下来。
一番议定,三人结了伴朝着马车走来,要寻云霞儿公主。
韩浞见事情既然已经都安排妥当,且经此一番,这商队当中也已经不是久留之地,便朝着云霞儿说了一句:“劳烦侄女儿替我二人遮掩行迹。”
这也是他之前向云霞儿拜托好了的,只等韩浞离去,这霞儿公主便用夜枭摄神之术,抹去韩浞在这商队中的一切行迹,包括了胡商们心中记忆,以免让李静察觉出异处来。
云霞儿闻言,微微一礼,便向韩浞说道:“定不负叔叔所托!韩叔叔,白姑姑,二位后会有期。”
韩浞也“嗯”声点了点头,道了句“多谢”,丹田之中天罡三十六变符种一转,施展了穿墙隐身的变化,带着白即墨转眼便消失了不见踪迹!
等到苏庆靠近马车,一挑车帘,就见车中只剩了云霞儿与胡商贺鲁,刚要起疑,问起韩浞与白即墨,就见这曾经的匪首眼神一滞,转瞬又恢复清明。
只这弹指之间,苏庆似乎察觉有变,但无论如何也忆不起来,不由自主地便使劲晃了晃自己脑袋。
只不过这也是徒劳无果,苏庆便只好宽慰着自家想到:“想来是这一日都不得好歇,有些困乏了罢!”
回神之后,他也不以为意,只继续招呼外甥与外甥媳妇儿。
见这商队马车中单有一辆竟然由骏马拉了,便花了些银子,买了三匹骏马,骑上之后便随着李靖一起,朝着丘兹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