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732年,七月初。
一身白衣丰神俊朗的苏仲在乌镇缓步而行,身畔眉心一点桃花妆的美妇人紧紧相随。
两人找了一个其貌不扬的小酒馆坐下,苏仲冲着店家招了招手,叫嚷道:“掌柜的,来两壶桃花酿!”
“啥,没有!哎呀,掌柜的你真扫兴,那借两幅酒碟可好!”
苏仲的腔调一高一低,眉眼一拧一挑,硬是从店家那里借了两幅酒碟、讨了一碟下酒小菜。
用那店家大妈的话来说,我就是看你生了幅好皮囊,不然理都不理你。
小菜备上,苏仲冲着徐绣娘眉眼一挑,示意拿酒来。
徐绣娘白了苏仲一眼,嗔怒道:“端是没个正形!”
苏仲不以为然,嘴角微微一咧,颇为玩味的道:“那可不,都说死鬼死鬼,我这可是名副其实的死鬼,要是有个正形那才是怪了呢!”
徐绣娘闻言,心中顿生苦涩,不过旋即便调整好了神态,探手之间拿出一坛酒,泥封尚未揭开便有桃花香气溢出。
“今年的桃花酒还需封存一段时间,这是去年的。”
苏仲伸手拍开泥封,顿时香气四溢,周围好酒之客皆是瞩目看来。
若是平常,说不得还会有人上来讨要一碗,不过见到是郎才女貌的“一对”,自然不会有人这么不开眼的来扫兴。
苏仲深深的嗅了几下,满脸皆是陶醉之情,“天下佳酿万千,予独爱青城桃花酿,入口甘美醇和,回味经久不息。”
徐绣娘端起酒碟,轻轻抿了一口,旋即红潮生面,神态微醺。
苏仲哑然失笑,叹道:“小师妹你还是老样子,沾酒即起醉意,自己酿造如此好酒却不能喝个痛快!当真可惜!”
似是借着酒劲,徐绣娘酸气道:“花魂酿就桃花酒,可惜无君识花香,如何能喝个痛快!”
苏仲微微摇头,没有接话茬,这个话茬接了会脑阔疼,接不得。
端起酒碟似是轻抿了一口,苏仲微微一笑,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徐绣娘伸手拦住。
徐绣娘一副小女儿的姿态,神情极其委屈,双眼雾气朦胧,“苏仲,当年为什么不娶我,明明婚约都已经定下了!”
苏仲缄口不言,挥手在周身设下一方结界。
看着苏仲的神情,徐绣娘的话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为什么,是因为大师兄吗,是不是因为他和你说了什么!”
苏仲摇头道:“未曾,叶兄为人行事光明磊落,对于你,他只对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苏仲道:“好好对你。”
“那你为什么还拒绝我,我都自愿为妾了你还拒绝我,我就比那个妖……北佳卿差那么远吗!”
苏仲微微摇头,脑海中回忆起那个总是爱给他惹麻烦的女子的容颜,尔后笑道:“你比她知书达礼、你比她温柔贤惠、你比她善解人意,真要说的话,你还真是处处比她强。
可是爱情吗……一点道理都不讲啊,我自己都不知道爱她什么,可就是爱她。”
苏仲瞥眼看向徐绣娘,眼神之中满是怜惜与疼爱。
怜惜未盈,疼爱未满,因为苏仲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比他对小师妹更好的人。
“绣娘,我挺乐意纳你为妾,但是我不能。
我很了解那个小妖精,她比不得你的肚量,她向来不喜欢和别人分享自己喜欢的东西。
也许你愿意承受那份委屈,但是我不想你承受,我不想疼爱那么多年的小师妹为了我去受委屈。
毕竟那个小妖精实在是太磨人了,很多时候我都被她折腾的心烦意燥。”
苏仲没有再多说,静静地等着徐绣娘的情绪恢复平稳。
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徐绣娘再度开口道:“关于你儿子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
苏仲哈哈一笑,伸着拇指赞叹道:“这才是我的小师妹吗,任何时候都通情达理!”
徐绣娘伸手拍走了苏仲的手,回敬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嗯,我儿子吗,用脚趾头想我都知道铁定是吃了不少苦,为人父实在是不敢问,那就说说‘三书’吧。”
徐绣娘点头道:“‘为人’书是号称盗亦有道的翁玉明所教,虽修为不过归真境,但其风骨常人难极,虽与你曾经料想的结果有所偏差,但是没有大问题。
至于‘处世’书,你亲自选的古禅音寺慧明和尚,想来结果你应该心知肚明。
不过‘广识’书出了问题,六年前银川赵家大宗师赵俸出手,李少栾虽然全力斩之,但是自身也出了很大的问题,无法再隐藏于暗处保护你儿子,所以化身游方道士带着你儿子一路南下,最终定居于江南。”
“江南啊!”苏仲摸了摸下巴,无奈道:“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这其中莫名其妙少了一步。”
苏仲掐指卜算,随后身影猛烈的震荡起来,几尽消散。
苏仲冷眼一笑,“我就说嘛,袁兄十年寿命换来的一卦怎么可能出错吗,原来是有人干涉!”
徐绣娘皱眉道:“那你认为你儿子有能力……”
苏仲淡然的耸肩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虽说‘广识’书未成,但是大秦比妖族那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发达太多了,便是只有寻常见闻,我儿子的眼界也要比那群妖精强上不少。
反正我只是希望我儿子能平平安安的活一辈子,其他什么的都是袁兄折腾的,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到了妖域,有我那一剑之恩,庇佑他百年无恙不成问题,更何况对那几只小狐妖我还留了几手。”
徐绣娘疑惑道:“你……最后当真踏出了那最后一步?”
苏仲挑眉一笑,神色颇为桀骜,“那是,我去关山隘就是为了踏出那最后一步的,不然你以为我横跨整个大秦只是为了看风景?
虽说依靠着献祭之术才跨出了那一步,但是我好歹还是目睹了更上一层的风景。”
苏仲摇头,随后唏嘘不已,“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远;不临深渊,不知地之厚也’。
唯有跨入那个境界才知道我十二姓先祖是何等的惊才绝艳,才能理解我人族为何能在蛮荒时期镇压一整个时代。
我非常好奇,能让我十二姓先祖心悦诚服的秦皇到底又有何种风采!”
徐绣娘提醒道:“从大秦科技树学宫可以略睹风采。”
苏仲回头神来听闻此言,顿时哈哈一笑,“确实,不过千余册书,便是过了千年,我等后人依旧不能尽数参透,比之前辈先人,我等后人实在是相差甚远。”
话毕,苏仲静默喝酒,神情依旧。
徐绣娘直视着苏仲的双眼,心中悲戚顿生。
那双眼睛桀骜不训,但是其中包含着颇多不舍。
他一定还想见识到这个世界中更多的精彩。
他一定还想看着他的儿子长大成人、成婚生子。
他一定还想在多喝几碗心中最爱的桃花酿。
良久,苏仲身影逐渐消散,化为灵力重归于天地之间。
徐绣娘对桌,酒碟中酒水丝毫不减,小菜亦未曾有缺。
天地未曾有声,苏仲有话留下。
“想哭就哭出来,别委屈自己。”
徐绣娘泪崩,趴在桌面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