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楼内灯火通明。不，没有灯火，是天花板在发光，光线很柔和，直视也不刺眼，大概是阴天白天户外的亮度。

洛晓走到管理员所在的长台前，询问了史书区的位置，临走前，眼神不禁在墙上挂着的时辰钟上停留了一会儿。

这是个新鲜玩意，一百年前还没有出现。洛晓在墟界读洛枫从外界带回的书时就对这东西颇感兴趣，如今亲眼所见，更是想多看几眼，恨不得将其拆了仔细研究，只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洛晓还记得这种时辰钟的读数规则，短针计时辰，长针计分，细针计秒，但细针经常被忽略不做，就像这面钟。现在是酉正一刻十分，离书楼关门还有不到两个时辰。

找书花了一刻钟的时间。他要找的是关于一百年二十多前六界大战的记载，作为亲历者，他想知道灵界人是怎么记录这段历史的。

书是按一千六百年前五界统一时定下的太极纪年编写的，从太极历一五九三年大战伊始直到一五九九年界崩之灾大战结束，跨度近六年，包含洛晓的整个童年。

离远寰回房的时候，洛晓还没有回来。他拿上衣物、毛巾，出去洗了个澡回来，洛晓还没有回来。当他上床睡觉时，洛晓仍没有回来。

第二天一早，离远寰睁开眼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着对面无人的床铺发呆。

“这家伙，去哪了？”要说逛青楼的话，洛晓这个年纪还太早了些，而且齐星阁有没有青楼也未可知，可除了青楼还能去哪，酒楼、饭馆、茶馆、书店，等等各种明面上的店铺都是过了子正初刻就关门的，没有一个地方能容洛晓过夜。

洛晓今天倒是早早地到了堂上。离远寰坐在洛晓旁边，心里虽然有些疑问，但知道就算问了洛晓也不会说，还不如不问。

“你昨晚在哪过的夜。”

洛晓没有理他。果然，离远寰觉得自己的判断得到了证实，齐星阁肯定有个地下青楼。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已是夏末。三个多月的时间里，洛晓几乎一直独来独往，除离远寰和厉馨瑶与他说话还算多外，其他人和他说的话都不超过二十句。

离远寰与他不同，三个月来，不仅和其他八人都保持着不错的关系，在齐星阁也几乎是人尽皆知，当然，坏的名声居多。

一直以来，洛晓晚上都是在参悟家传古书《九霄》中的功法，基本不与离远寰说话，但今天却不一样。离远寰洗完澡回来时，洛晓并没有打开他那本满页鬼画符的书发痴，反而是看着他，这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头。

“那个……我还要洗衣服。”虽不知要干什么，但离远寰还是决定先溜为妙。

“你去过风神谷吗？”洛晓突然这么问道。

离远寰一愣，道：“没有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打算去那一趟，你和我一起去。”

“去……去风神谷？虽说从明天开始停课半月，但我们也没有被允许出阁吧。”

除法正和郑子都外，其他几位长老都前往七侠峰参加百院大会了。因为不便管理，临走前他们干脆给全院停了课，但并不算放假，学生们还是得待在学校里参加每日的早课。

“偷溜出去。”

“不太好吧。”

“你是离远寰？”

“哇，你也会说这种话啊。”离远寰故作惊讶的样子，的确，齐星阁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离远寰上房揭瓦，下地偷瓜，无所不为，“不太好吧”这种话从来都是别人说的。

“你要去那干嘛？”离远寰问道。

“那里有一个去元界的光旋，我想去看看。”

“光旋？”离远寰顿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概念，“就是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对吧，可去元界的在一百多年前就应该被毁掉了吧。”

“我知道，但我想去看看。”

“厉馨瑶和你一组的，你跟她打过招呼了？”

“她家中有事，今天告假回去了。”

“嘿，那真巧。好，帮我把衣服洗了，我就陪你去。”

洛晓瞪着他，那眼神令他毛骨悚然。

“好啦好啦，开玩笑的啦，我当然无条件陪你啦。”

洛晓的计划早在三个月前初入阁那天就定下了，当然，不在哥哥的计划之内。

这件事情本身毫无意义，只是洛晓想去离故土最近的地方凭吊而已。

停课的半个月里，只有早课还开，早课是上下院一起上的，一个班有一百人，上课的是个小老头，从不点名。

夜间会有学生挨个检查人数是否完全，但离远寰都去打过招呼，想来只要那些负责此事的先生们不亲自核实就不会露馅。

由于坐天船需要户牒证明身份，为免被查出去向，洛晓和离远寰只能跟随商队步行穿越沙漠。

停课时间为半个月，按理足够他们往返，一般来说齐星阁不会发现他们的消失，毕竟留在阁中的首席长老只有法正和郑子都两人，他们一个要看家并处理阁内日常事务，另一个要管理齐星阁各商铺，忙得很。

两人花了三天的时间走出沙漠，进入市镇。说是镇，其实规模与城相去不远，只是少了面城墙而已。

洛晓本想继续赶路，可离远寰却道天色将晚，不如暂歇一夜。其实天色并不晚，时间也仅仅刚过申初，洛晓想了想，道：“要休息自然可以，只是我们不能去客栈。”

“啊，为什么？噢对，因为要用户牒是吧。”用户牒就会暴露行踪，对于此时的他们来说，这是很麻烦的事情。

离远寰恼丧地撸撸头发：“真烦啊，那晚上还不是得露宿街头，不如去青楼吧。”

洛晓瞪了他一眼，道：“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别嘛，开个玩笑嘛。”离远寰撒起了娇。

除去吃饭和睡觉之外，两人一直都在赶路，没过几天，就到了风神谷外围的森林。

二人抓了只野鸡，正在生火时，林中突然传出一声尖啸。“什么声音？”离远寰明显被吓到了。

这声音对于曾经常在猿啸山谷活动的洛晓来说无比熟悉。“铁猿，怎么会在这？”他喃喃自语道，满脸疑惑。

“什么玩意？”离远寰大声问道，刚才洛晓的声音完全被尖啸声盖过了。

尖啸声伴着狂风，从林中席卷而来，那声音直如千军万马发出的战吼，惊跑了林中一切生灵，即连离远寰都不经为之颤栗，一时间只想着逃跑，但余光瞥见洛晓神态自若，心中不知为何安定了许多。

声音停止了，雪白色的影子从树丛中窜出，落在两人面前，亮出红眼獠牙。

“起来，看清楚。”洛晓低头看向瘫倒在地的离远寰。

“啊？”离远寰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又用手摸了摸下面，确认是干的，这才抬起头看向眼前的那团白色的东西。

乍一看是挺吓人，但仔细看来，才发现那长长的獠牙竟不是真的，而是演戏曲所用的假牙，应该是以前哪个戏班子被吓跑后留下的，而这铁猿个头也并不大，站直了也不过与洛晓同高，相比于离远寰还差了半个头。

“只是只未成年的铁猿罢了，皮肤还不硬，而且好像还有白化症，怕光，不知道是怎么从猿啸山谷来到这的。”洛晓道。

铁猿是猿啸山谷特有的物种，一般是棕毛褐眼，皮肤硬度随年龄增长。

那铁猿见洛晓竟然不怕自己，大吼一声，发出两人刚才所听到的尖啸声，但却并没有扑上来，而是仍蹲坐在原地，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他。

“真怂啊。”离远寰无语地看着它，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这只猴子要扑上来了。

“刚才的声音就是它一只发出来的。”洛晓道，也许是跟谁学的口技吧。

“行了，看我好好揍它一顿！”离远寰撸起袖子冲了上去，那铁猿见此情景，也知不妙，一跃而起，攀上树枝，向着地上扑空了的离远寰做了个鬼脸。

离远寰口吐脏言，取出乌金棍，撑着跳了上去。

洛晓不管他们，回过头继续烤着野鸡。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一人一猿闻着香味跑了回来，分在两侧坐在洛晓对面。

洛晓没有说话，只是在鸡肉烧熟后撕下两条腿递给他们，一只肥鸡很快就只剩下了骨头。

“走吧。”洛晓熄灭火堆，说道。

“哦，好。”离远寰结束与铁猿充满“仇恨”的对视，跟上了洛晓。

“你跟着我们干嘛？”走出几步后，离远寰回头对跟在身后的铁猿吼道。

铁猿冲他叫了几声，声音中似乎并没有恶意。

“让它跟着吧，它应该是被族群排挤才会到这的。”洛晓道。

“猿啸山谷离这二十里远，它怎么跑这么远的。”离远寰斜眼看着铁猿。

“十五里，不知道为什么，结果就是这样，走吧，别浪费时间。”

说完这句话洛晓就倒下了，是那种彷如头部遭到重击时的倒下。

“喂！”离远寰被吓了一跳，看着蜷缩在地，双手抱头的洛晓，即便境界低微如他，也感受到了从洛晓身上传出的混乱不堪的魂力波动。

“噬魂术！你竟然修习噬魂术，难怪魂力这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