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伴着雨声从洞口处飘来，新的一天又开始了。风菁支起身来，今天比昨天好些，身上没那么痛了。风菁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绕过趴在道边的那只巨兽，扶着洞壁走到那个正在弹琴的女子身后。

一曲奏罢，女子将琴收起，抬眼远眺，问风菁道：“伤好多了？”

“多谢前辈。”风菁的话有气无力。

“远远没好。”女子叹了口气。

一个月前，风菁被风神谷的人找到，陷入苦战。这不是她第一次被找到，但与以前不同的是，对方是登天境初期的高手。之前两次最多是同时对上两个和三个无尘境，虽然困难，但她都能凭借着夺灵术跨境对战并顺利逃脱。但以她六层灵塔境的修为连跨两境还是过于牵强，不过两招，她就败了。

对方一点都没有小觑她，一出手便是全力，震得她骨断筋折，全无还手之力。

然后就见这名女子骑着一头巨大的凶兽从林中窜出，扑倒了对方，并咬断了他的脖子，救了风菁。其实风菁并不想杀人，因为那会完全惹怒谷主，可能对父亲不利，但她那时瘫倒在地，有话难言，也只能随意了。

风菁坐到女子身边，问道：“前辈为什么要救我？”

“也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瞧你死了可惜，就出手救了。”她瞥了风菁一眼，“不过看样子，你的身世也不简单吧。”

风菁摸了摸已经剪短了的白发，她出谷时还戴了一顶黑色的假发，只是在前几天被追击时遗失了。一个白发少女被一个登天境高手追杀，想想也的确没那么简单。她把前因后果尽向女子讲了，话虽不多，但说完时还是有些疲劳，想来是伤得太重了，即便可以下床，元气也没有恢复。好在修为无损。

女子静静听着，直至听到洛晓的身份前都面无表情，撑到风菁说完，她已不能按捺心中的激动之情。“原来是真的，血齿者真的出世了？”她还是不免再问一遍。

“嗯。”风菁回答。

女子又问了两遍，都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不禁仰天长笑，惊动了山林中沉伏着的百兽，身后洞中那只先前正在休息的巨兽也发出了一声不满的低吼。女子笑完，那种漠然的表情重回脸上。雨仍在下，风却已经停了。

她长叹一口气，道：“可惜，可惜，即便如此，我还是没有看见那扇门。”

风菁不解其意，但也无意开口询问。女子看向她，语气认真，道：“你想杀他么？”

“谁？”风菁话一出口，便猜到了答案。

女子不语，只是看着她，风菁定了定神，道：“是，我想杀他，即便杀不了，也要让他付出些代价。”

女子微笑道：“你杀不了他，之前不行，以后也不可能，你唯一的机会在飞仙岛，但即便是你处于全盛状态，也不能伤得他性命。”

这一点风菁早就知道：“我明白，但我必须做点什么。”

女子鼓起掌来：“好，好，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子了。”

风菁愕然，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之后才问道：“为什么？”

女子道：“我成人仙已近二十年，却始终见不到通往地仙境的门，或许我只是需要一道契机，或许那道契机，就是你。”

“仅是这样？”

“等你到了这个境界，就知道寻一个契机有多难了，而且，我也不喜欢风神谷的人。”

风菁一愣，道：“我也是风神谷的。”

“但他们在在追杀你，不是吗？”

“呃，嗯。”这确是事实。

“那不就好了？”她笑笑，“你出逃只是因为这一个原因？”

自然不是，但风菁不想说，女人也没逼她。她就此在洞中住下，一面养伤，一面接受女子的教授，到五天时，她才知道女子姓陈。这还是女子主动提起的。

“你就一点都不好奇我叫什么？”女子这般问她。

“我以为没必要问。”

“你是不敢问吧？”

风菁沉默了，这确是实情，从小到大，除了风濂云霂二人外，没人愿意和她玩耍。

“风菁，我叫陈己师。”女子的声音分外柔和。

“嗯。”

一道尖啸声从林中响起，直如千军万马发出的战吼。

第一批的对战表出来了，离远寰对阵一个比他大两级的师兄。据离远寰所言，这是颜玖长老故意整他，然而这一猜想不仅并未得到证实，还让他挨了一暴栗。

“哇，好疼啊。”

颜玖笑着收回手，道：“疼就好好打，输了还有。”

离远寰抚着头，委屈巴巴地道：“可，对面是无尘境喂，我才七层灵塔，怎么打？”

“哟，七层了，照你这个年纪来看也算是个天才了，就这点自信？”

“谁要和洛晓住在一起，都会忍不住修炼一下的，这个另说，长老姐姐，你可提点我两招？”自颜玖第一次带离远寰回家后，离远寰就总时不时地跑到这里蹭茶喝，时间一久，两人也都习惯了。

“姐姐？我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妖婆，怎么提点得了你呢？”

离远寰讪讪地笑笑，这话是前两天他私底下嘀咕的，却不想被她听了去。平心而论，从外表上看，颜玖就是一个三十岁的美人，如果不知道年龄的话，看着也挺舒坦的。只是离远寰嘴贱去问了郑子都，从此美梦幻灭，只剩真实。不过想想也对，有史以来，从没听说过有五十岁以下的地仙。

“姐姐你是太久没照镜子了，你长得美若天人，和‘老妖婆’这三个字一点都搭不上。”离远寰厚着脸皮道。

“行了行了，听得我满是鸡皮疙瘩，你听着，即使赢不了也要给我撑过五分钟，那样即便输了也有两分，听懂了吗？”

齐星阁这次主要是以一对一比武的形式挑出四十九人，对战双方都以抽签决定，十天一轮，一轮进行五次抽签对战，每一场胜者记五分，负者一分，超过五分钟后负者计两分，胜者三分，一旬后淘汰半数人再继续比武。

“懂了。”

“虽说如此，你要是让我看到你打得不认真，也别想好受。”

“是，是。”

颜玖看着他，叹了口气，这人天赋不错，可惜油腔滑调的，老想着走捷径。

三天后，比武开始了。洛晓走进四号比武场时，战斗已经开始了。齐星阁共有三十座大型比武场，这次只启用了十座。前六号比武场都在阁内，后四号则是建在阁外沙漠里，每场一天要进行二十五场比武。因为离远寰是第二场，所以他此时仍坐在观众席上。

“你不热热身吗？”洛晓走到他身边，问道。

“你看看，够不够热？”离远寰把一只手搭在洛晓手上。

他的手像是滚烫的沙砾一样。确实很热，但洛晓显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不去活动一下筋骨？”

“不用了，我是跑来的。”

难怪起这么早，洛晓想。这时候，第一场的胜负已经分出了。

离远寰望了望挂在比武场大门口的那面尺寸惊人的时辰钟，长针离“寅”字还有一段距离：“四分钟，就差一点。”

与离远寰对阵的那位师兄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到了无尘境的顶峰，却为了能去飞仙岛而硬生生压制住了境界，其他与他同一境界的人都因为定力不足而破境上了登天。其实也不能说是别人定力不足，实是因为低境界难以压制，尤其是无尘境时。

洛晓昨晚与离远寰讨论过战术，奈何对敌人了解太少，终无定论。洛晓虽然提出在战斗中逼对方破境一法，但凭离远寰的本事，几乎是不可能的。

场下的两人互相行了礼，便各自取出兵器战在一起。因为有生命之种的存在，所以允许各人用自己的兵器，但念及同门，谁都不可能下死手就是了。

除了离远寰。他自知难敌，便招招行险，寻求突破。对方显然也有些轻敌，料不到离远寰竟然会主动进攻，竟在一时间陷入被动。但毕竟实力还是摆在那里，离远寰出其不意所取得的优势局面很快便被扭转。

离远寰退避锋芒，待对方攻势减缓，又上前骚扰。离远寰用的是棍，对方则是使刀，勉强占了个距离上的优势。若没有灵力的存在，这或许还值得一提。那人的灵力远高于离远寰，灵技弥补了他刀法上的破绽，一面面无形的小盾不断地震开离远寰的攻击，打得离远寰难受不已。

那人的刀使得越来越快，打中离远寰的乌金棍，只听“当”的一声，他双臂剧震，几乎难以持棍。他彻底放弃取胜的希望，开始绕着场地兜圈，意图拖延时间，只是灵力消耗过大，只能靠着身子灵活才不被打中。

洛晓坐在台上，脑中不断演练如果自己是离远寰会是个什么结果。结果就是在不动用魂力的情况下只能靠着身法周旋而不可能取胜，能比离远寰好的就是至少不会像他躲得那么狼狈。

第二场比武快到第六分钟时，离远寰终于被打倒了。他把时间看差了，本来还能早一分钟认输。

离远寰灰头土脸地回到洛晓旁边，问道：“我打得怎么样？”

“不错。”他得到了很简短也很缺乏感情的回应。

“终于不是还行了？”离远寰笑道。

“下场是卫志旭？”洛晓问。

“对，呃，应该是吧，我看看。”离远寰从怀中掏出一张揉皱了的纸，确认了一下，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洛晓初入阁时和卫志旭打过一架，那一次若不是动用魂力的话就是洛晓输了。自那以后两人的关系倒也不僵，相反的，卫志旭还经常找洛晓说话，洛晓对他的印象也不算坏。毕竟两人也不是生死相搏，谁也不会放在心上。

洛晓在意的只是卫志旭现在的实力与自己相比如何。数月来他潜心练习《九霄》中的心法，实力已有大进，平常练习时已经能和离远寰打平。

结果不出所料，看着卫志旭将对手打倒后，洛晓确定自己的实力已经在卫志旭之上，现在即使不动用魂力，单手剑也有六成把握能胜他。

除了同班几人的比赛之外，洛晓就只挑了入学考试的前五十名的比赛看了看，他第一轮只随便看看，就去干自己的事情了。所谓自己的事也就是练功、看书两件。在不比赛的时候，无论他在哪，兰语总是能找到他，和他一起练功、看书。久而久之，其他人都以为两人在一起了。

洛晓对此并不在意，反正他谁也不喜欢，更何况如果能取得兰语的好感也会对计划有所帮助。

“你为什么，总是跟着我呢？”洛晓问这个问题并非出于什么情绪，只是单纯的疑惑。

“你不喜欢我吗？”兰语回答。

在兰语眼中，人对人似乎只有喜欢和讨厌两种态度。洛晓见兰语一副可怜巴巴的神情，根本舍不得说一句不喜欢，只道：“不讨厌。我只是想问问，齐星阁人这么多，为什么只找我？”

“因为，我出生后，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你啊。而且当时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好像认识了很久一样。”

洛晓也有这种感觉，但仅限于初见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