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见掌门坐下时，只有一张位置还是空的，没有来人。大堂之上数百人，都是各方各院有头有脸的人物，此刻他们都围着堂中近五万点魂火而坐，无人多言。

这五万点魂火在常人眼中密密麻麻，几为一片，但在仙级人物眼中，却是个个分明。此刻，已有一千三百二十一点魂火熄灭。每一点魂火都代表着一个进入飞仙岛的后生，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内灭了这么多，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咳。”坐在高堂中央的那位老者终于开口，“今日召诸位来此的用意想必不需多言，如今飞仙岛只过了二十天，便有一千三百多人殒命，远超以往，诸位是否觉得可提前结束试炼？”

“此次飞仙岛之行危机重重，实出人所料，虽目前二龙已死，但仍有一龙苟活，飞仙岛上诸人难寻其踪，若那龙卷土重来，恐怕又是一番腥风血雨，不如早早将他们召回，提前结束吧。”说话那人是东海域的，与郑子都来往甚多，何见不知他竟也如此泄气。

他这番话附和之人廖廖，更多的人都倾向于再多观察一会。

“既然如此，”老者压下众人的议论声，“若是再有两百人伤亡，那便召回他们，各位可有异议？”

几百人又争论了半晌，最终将数字定在了一千五百人，也就是百分之三。

在孤城地下，众人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屠军，他满身是伤，躺在血泊中，气若游丝，一副随时会死的样子。洛晓见逆鳞被压在下面，索性取出石剑，拖在地上，屠军的鳞片再硬也不可能硬过此剑。

“是谁把他打成这样的？”许千曲见此情景，问道。

“我问问。”洛晓道，同时用魂力向屠军传音。

屠军半睁双眼，看着洛晓，道：“你……这么弱的灵力，怎会有如此强的魂魄？”

“为防你夺舍。”

“我已无夺舍之力……没想到我努力一生，都不过是一枚棋子。你是凭着魂力发现龙坑下阵法的？”

“你们的阵法简单得很，不费多少力气就能认出。”

“看来，我是注定无法摆脱这个牢笼了。你还有想问的，快问，我累了。”

“我会给你个痛快，现在告诉我，你从哪里来？”

“我从，灵界来。”

洛晓踹了屠军的伤处一脚，道：“灵界的龙早在数万年前灭绝了，你真当我好骗？”

屠军似乎很是痛苦，他闭上眼，继续道：“你和他，都不信我，我被族人用神器放逐到了虚空中，漂流了不知多长时间才终于到此……我做梦都想回去。”

“虚空中什么都没有，你如何能活万年？”

“那片虚空，是扭曲的，看上去像是一个纺锥，一侧是红，一侧是蓝，无论我如何动，都是在原地打转，按我体内灵力消耗的程度来看，我应只被困了不久。哪知灵界已过了数万年。”

洛晓从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件神器，问他神器名字，屠军却说不知道。洛晓见他不像是说谎，但又实在难以相信他的所言，便扯开了话题：“你和另一个人，是如何合作的？”

屠军所言与木若存相差无几，只是对厌方的叛变更加详细。厌方当年随母亲一起封印屠军时，他才刚刚成年，过了五百年后，他思念父亲，渴望一家团聚，想着刻木成舟，便自愿帮助父亲完成飞升大计，这样母亲也就没有办法了。厌方花了半个晚上的时间传递消息，到第二天早上时，已经鼓动了方圆二十里内的蛮兽。

“你们杀了厌方，也就罢了，为何连庐鸮也不放过，她从未想过害你们。”屠军悲愤道。

“只要她是龙，再善良我们也不会相信她，更何况我们杀了她儿子，又即将迎你这个大敌，恐她与你联手，自然要杀了她。更何况，你真觉得她不知情？你了解的也只是五百年前的她，虽然她的魂力不足以探知地下灵阵，但她怎会不了解自己的亲子，一直被蒙在鼓里？”

屠军沉默了。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这一路上的村庄都是空的，怎么回事？”

“空的？”屠军似乎很惊讶。

“你不知情？”

“是不是所有人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没留下任何痕迹？”

“对。”

“是墓地……”

“什么意思？”

屠军没有回话，许久才道：“你们……死定了……”说罢，他头一歪，两眼空洞地睁着，不知看向何方，已是死了。

洛晓不甘地向众人道：“结束了。”

“你和他说了什么？”许千曲道。

“我问他从哪来，他说他在远古被放逐，流落至此。”洛晓说的是实话，只是从众人的表情看来似乎都不太相信。

“你们来之前有没有查过飞仙岛的资料？看到过有关‘墓地’的记载吗？”洛晓询问众人，众人却只是摇头。

“怎么了？”

“……没什么。”

城内已经没有任何敌人了，屠军的尸体被众人瓜分。屠军的龙鳞比另两条好上许多，洛晓用石剑花了两刻钟才勉强砍下一片。

两只龙角各被分成六块，平均分发，四只灵兽自然不算在内。若要完全吃干净龙尸，以他们这几人四兽，恐怕得花上一年时间。两天后，他们分了龙骨龙鳞，打包了一些龙肉，终于离去。几只灵兽在出城后与众人分手。

来飞仙岛的年轻人中，包括洛枫在内出自红莲国军校的共有六十人，到龙坑的包括洛枫在内有五十人。离开龙坑时，他们分成两个小队分头行动，因为洛枫没有用墨震的身份，故而每队只有二十四人。洛枫跟在有皇子的一队后面。

虽说这些人都是洛枫在军校中的同学，他下手却是毫不留情。

离开龙坑的第十一天，也就是洛晓等人走出孤城的这天，这一队只剩下十个人了。作为这队领头的帝国八皇子郑御脸色很是难看，从离开龙坑的第四天开始，无论他如何应对，每天都至少会被杀死一人。这些人都是帝国未来的栋梁，就这么白白死了，实在让人心痛。好在马上就能走出森林，到时离了树丛掩护，对方也不容易下手了。

若是到了平原上，洛枫和谭意平确实不得不停下了。这几天的猎杀十分成功，谭意平简直就是天生的杀手。

洛枫用一块龙角收买了他。虽然两条龙的尸体就那么摆在那，可没人有本事取下一只龙角，所以当人们看见一条龙的一只角已被取下之后都是目瞪口呆。

谭意平所在的门派是个半杀手组织，并不被世俗所认可，因此他是以散修的身份进入的飞仙岛，几乎没有人认识他。他在先前斗铁猿时见过洛枫的身手，心中佩服不已，现在又见那段消失的龙角在洛枫手上，更是恨不得五体投地，所以当洛枫要他协助猎杀红莲国队伍时，他也是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洛枫也学过点弓箭，只是准头不高。两人眼见十人快要走出，再等不及，蒙上面，同时搭弓射箭。洛枫弓术不精，只擦破一人耳朵。谭意平倒是射得极准，箭头刺穿郑御小腿，没有取他性命，因为洛枫说要自己动手。

“你掩护我。”洛枫把弓朝人群丢去，自己取出双剑跟上。

十人都发现了他们的位置，站在队尾的两人先后取出兵器要拦住洛枫。反应快的那个还来不及抬起手就被谭意平一箭爆头，反应稍慢的那个被洛枫劈出的两道剑气刺伤了双肩，手中的兵器也落到地上。

洛枫一剑砍飞他的头颅，又顺手刺死一人。配合着谭意平的神箭，很快就倒下了八人，只故意放走一人。郑御想去拿兵器的手被谭意平一箭钉在地上，他痛得满头冷汗，凄惨的叫着。

“你是个好人，殿下，可惜生错了地方，这些人也是一样。”洛枫面色平静地道。

“你……你是谁？”郑御咬牙切齿地问道，在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面前这人的声音是如此耳熟。

洛枫没有回答他，只是砸断了他四肢的骨头，又取出一个葫芦，割开他的动脉，接了血。

血装的差不多后，郑御已经彻底昏迷。洛枫用剑刺穿他的心脏后拔出，在郑御衣服上挑了块干净处把两把剑上血擦去。

“我以为你会按照书上的套路，把一切告诉他再动手呢。”谭意平已经从尸体上回收了箭支。

“那是蠢货干的事，不懂夜长梦多的道理。”

“说得好，不愧为我劫地子孙。”一道魂念传入洛枫脑中，让他不由一惊。

自从在湖边的那个晚上之后，离远寰和许齐一的悄悄话就少了许多。洛晓知道旁人对自己可能心有芥蒂，一直默默走在队伍最后，对他们的情况也看出了一二，但一时想不出为何会如此。

厉馨瑶走到队伍末尾，拉着洛晓慢下脚步，与队伍隔着一段距离，悄悄在洛晓耳边问道：“你发现这对鸳鸯的情况了吗？”

洛晓点点头道：“我走之后，发生了什么？”

厉馨瑶道：“你走之后，那三个剑士马上就出现了，许千曲似乎很害怕，大喊着让大家拼尽全力，风菁却自信说她一个人拖住一个，让我们集中火力对付另两个，不过她也确实做到了。风濂云霂想帮她也被骂回，风濂应该是分了神，被剑士砍伤倒下。青珏为了救许齐一倒下，那只獬豸想从背后攻击也被砍成两半。离远寰那时急了，手上的那根棍子突然着了火，召出了一只火鸟逼退了一个剑士，又把另一个剑士绊倒。他的功法吧，我也看不太懂，不过和书上描写的朱雀一族很像。”

“许齐一是将门世家？”洛晓记得他貌似听人说过。

“对，如果离远寰确为商国人，那么……”

那么两人就终于要结束了。

齐星阁不属于任何国家，离远寰本不必隐藏身份，他不愿改名，但也不想没有接触就和来自红莲国的人交恶，便自称来自红莲国十方城，因为在商国，“离”为国姓。

许齐一是红莲国将门之女，三十年前两国就有一战，商国战败后签下的《禁运条约》至今有效。现在离远寰身份暴露，无论如何，这两人都不可能在一起，他的梦也该醒了。

“到了。”走在队首的风菁停下，在她面前，立着一道石拱门，这就是秘境的入口了。

洛晓走上前，路过离远寰身边时注意瞧了瞧他的神情，并没有看出什么。这石拱门立在山崖边上，显眼得很。洛晓用灵石在地上画了个聚灵阵，用一滴血将其启动，过不片刻，拱门朝天发射了一条光束，随后，透过门中看到的景象泛起了波纹，像是隔了一层水一般。

洛晓从地上抓了只小虫，试了试，确认无误后才迈步走进，其他人也都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