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了许久，洛枫才完全清醒，昏迷之前的记忆也重新回到脑中。

当时计划已经失败了，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带着冰精玉跳下岩浆，却并没有感觉到烈焰焚身。

与在水中无异。

在他掉下岩浆的同时，上方响起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随后，大大小小的落石坠入岩浆，逼得他不得不往下游去。

他眼前尽是不透明的红色，最终还是靠着魂力探索找到了方向，寻着一个通道游入，直到他四肢无力，身疲心乏时，脚下才终于找到了陆地的实感。

上岸后，他脑中昏沉，跪在地上，直吐得恨不能自裁。

等他缓过来，才将冰精玉塞入了乾坤盒里，淋着雨跑了数里，再然后……

对，乾坤盒呢？

洛枫起身，见自己衣物完好，乾坤盒则摆在床上靠墙一边。

他慌忙将其打开，发现冰精玉还在，便上手摸了摸，只觉冷得刺骨。

太好了，他想，这一次商国可以和红莲国好好打一场了。

商国皇族身上都流着上古神兽朱雀的血，在数万年前，神殒之后就得到了离火的传承，曾一度统治半个灵界和神界。

而红莲国则是在一千年前得到红莲业火后建的国，与商国历来就是仇敌。

红莲业火和离火都属于上古神火一类，风格不同，但本身威力相当，只是每个人用起来不同。

人用神火的时间越长，引起自焚的概率也越大，上次两国大战时就是因为红莲国上将有冰精玉护体而商国没有，所以才能赢了决战。

若是能将冰精玉交给商国，那这场战争几乎就是必胜之局。

但洛枫可没那么蠢，商国是不歧视元界人不错，但那只是为了反攻而做的表面功夫，如果商国太强，就没有他们兄弟俩上位的机会了。

灵界越乱越好，洛枫如此想道。

“哎，那醒啦？”他看见一名农妇站在门口，手上端着热腾腾的白粥。

洛枫将乾坤盒扣在腰上，接过白粥，谢道：“多谢相救。”

“哎呀，莫斯啦，下撒咯。”这里应该离皇城不远，妇人所说的却是不知哪地的方言。

洛枫猜测，应该是没事、谢啥吧，这人想必是外地嫁来的。

洛枫快速地喝着粥，农妇在旁赞道：“对咯，年清冷九该咋样嘛，能刺森体豪，不像我家拉过，休否拉几的。”（对咯，年轻人就该这样嘛，能吃身体好，不想我家那个，瘦不拉几的。）

一个老人掀帘进来，道：“老婆子，你跟人说话人家也听不懂，娃娃又哭了听见没？快去哄去。”

农妇走后，老人笑着对洛枫道：“大侠，伤好了吗？”

“多谢，伤不碍事。”洛枫把空碗递到老人伸出的手中。

“大侠，咱也不绕弯子，我看你的模样，应该是被人追杀的吧？”

洛枫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嘿嘿，村里的年轻人都在前几日参军了，老朽一家更是不懂修炼的小农，终归是怕惹祸上身，大侠如果伤愈了，还请速速上路吧。”

洛枫能够理解，便道：“明白了，我这就走。”

老人取出几块干饼，交给洛枫：“若不嫌弃，路上吃吧。”

洛枫受了，走出门，行了半里，方才觉到自己脸上少了点东西。

墨震的人皮面具！

他记得自己在昏迷之前还带着的。

一瞬间，他心中腾起一股杀意，但很快，这杀意又被他按了下去。

算了，反正以后也用不到了，自己的脸估计也早就被人画出来了。

从今以后，我不再是墨震，也不是洛枫，而是重锋了。

他长长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出，只觉整个人都换了新。

他放下了杀人灭口的念头，却又在走了几步后停下，忽然想到了二叔交给他的无生幡。

二叔应已死了，他悲伤地想着，取出无生幡，拿在手中。

他只听二叔介绍过使用方法，从未亲手试过。

此处离都城不远，若是能将这村里的人尽数化为死气缠绕的士兵，应会对红莲国产生很大打击。

他这么想着，转身回村。

——

魔界的城镇与灵界并无不同，除了人少以外，普遍比较繁华，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还真以为自己仍待在灵界。

承天宗弟子只剩下七十二还在重霄身边，其他人都回了灵界，负责及时传递消息。

据风菁所说，她的母亲在东境的长湖城，众人问了方向，才知那里据此处有千里远。

他们去了钱庄，将一半钱换成魔界货币，买了船票，飞往长湖。

魔界的天船比灵界还快许多，仅仅两个时辰，他们就到了目的地。

重霄下了船，仍看着天船暗想，如果是这种水平的天船，在与灵界对战时应该能占许多便宜。

“长湖城占地百里，你母亲住在何处？”他收回目光，问向刚下船的风菁。

“我只知她叫莫染，外公似乎是将军。”

那找起来应该不难。

事实确实如此，莫家在长湖很出名，从路人所说的话来看，莫家家主似乎是东方魔尊麾下的头号战将。

只是为什么战将不住军队反而住城里？

重霄想不通，百年前的魔界可绝不会允许出现这种事情。

越临近莫府，风菁走得越慢，众人都能理解，也就慢下脚步配合她。

到还有十步距离的时候，风菁停下了。

她眼神直直地望着莫府门前的守卫，不知道在想什么。

厉馨瑶上前拉住她的手，柔声道：“一起去敲门吧。”

风菁感激地看着她，点了点头，她摘下假发，抬脚往前，走到司阍处，行礼道：“在下风菁，请问莫染夫人在这里吗？”

“风菁？你是风菁？小姐和风泰的女儿？”一个司阍睁大了眼睛，满脸尽是喜悦，“太好了，真的是你，你还活着，抱歉，我马上去通报。”

说着，他匆忙跑进。

风菁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

另一名司阍比较沉稳，他微笑道：“我们在莫府干了一百多年了，风菁，你出生时，我们都已见过，没想到还能再见。”

风菁显然受不了这种突然的温情，重霄看见，在她的深褐色的眼睛里有泪水在徘徊。

没几秒后，一个黑色长袍上点缀着红色条纹的壮硕男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一看见风菁的发肤就明白了过来，双眼涌出热泪：“风菁，孩子，真的是你……”

从没有人，从没有人会为了我哭……风菁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来，叫声外公。”男子的声音很是激动。

“外……公。”风菁艰难且欣喜地吐出了这个陌生的词语。

“哎。”男子应道，把风菁搂到怀中，完全不顾旁人目光。

重霄强忍着眼泪。

除哥哥外，重霄已经没有亲人了，有关于外公的记忆只停留在他被敌人打成血雾的那一刻。

他转过身，不去看这副骨肉重逢的温情场面，他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稳定住情绪。

此时又见一名女子从府内奔出，立在离相拥而泣的两人五步远的地方，她看了一会儿，眼中也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来。

这就是莫染吗？重霄想。

“外孙女……”他辨认出女子的唇语。猜错了啊。

风菁的外公名为莫负诚，他稳定情绪后，将众人托付管家安置，自己和妻子带着风菁来到了后院。

“去见你母亲。”他道。

母亲……

风菁有些紧张，她为什么没有出来接我？生我时落下的病还没好吗？

她想起来当年出风神谷时风泰给他的那个盒子，随即将其拿出，盒中只有一把母亲曾用过的匕首和一块玉佩。

她把盒子拿在手中，打算交给母亲。

莫负诚走到房门前，敲了敲，道：“染染，有客人来了。”

“啊，父亲，我说呢，外面怎么如此吵闹，快进来吧。”房间里飘出的声音有气无力。

莫负诚推开门，带着风菁走进。

风菁不敢先看莫染，反而将目光在房间内扫了一圈。

屋内的布置十分朴素，进门先是一副山水画，山腰间依稀站着两人，看得出画者水平不低。

画边是一扇窗，窗前有一面书桌，上面整整齐齐的摆着笔墨纸砚，纸上是未尽的书法，桌角焚着香。

书桌对面是梳妆台，没有灰尘，但总让人觉得它很久没被使用了。

再然后，就只剩下挂着纱帘的床了。

风菁抬高视线，和床上的人对视。

莫染脸色微微发白，头发虽然整齐，但发丝实在过于细了，显得很憔悴，她眼睛比较小，但此刻却睁得越来越大。

风菁看到母亲的嘴唇在颤抖，于是眼泪再次从眼中流下，

她想上前，双脚却迈不出一步。

好像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