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重霄和风菁在风府降落。
厉馨瑶还没有醒,估计是几天没睡,已经累坏了。
风神都各处张灯结彩,像是有什么喜事,重霄犹豫许久,才问风菁道:“最近有什么事?”
“风濂的婚礼。”风菁回答。
把厉馨瑶安置在客房后,重霄跟着风菁到了书房,屋内只有风神谷谷主一人在等着他。
谷主坐在书桌后面,看着两人走进门时的神色颇为复杂。
风菁正要出去,却听得谷主叫住她:“你留下吧。”
风菁关上门,站在重霄身边。
“坐。”两张椅子和一张长桌分别出现在两人身后和身前,桌子上摆着两杯热茶。
重霄坐下,抿了口茶,等着谷主开口。
“在平恩国,发生了什么?”
“我去救人,和商国军队打了一场。”重霄说得很简洁。
“杀了多少人?”
“一个也没杀,只砍掉了一个人的胳膊。”不过,只要动作快的话,还是能接回去的。
谷主似乎对这个答案感觉很惊奇,但他并没有多说:“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需要一支军队。”
“明天婚宴,会有秦国特使到场。”风神谷现在已经和秦国达成同盟。
重霄瞟了身边的人一眼:“风菁现在是什么身份?”
“风泰的女儿,我的孙女。”
“你不用操心这件事。”风菁道。
重霄又问道:“那么,谷主需要我做什么?”
“请你在婚宴上,当众向风濂敬酒。”
这是想把我绑上船了,重霄想,这倒也不能说他们胆大,像自己这种年纪、修为的血齿者,只要不是罪大恶极,与自己站在统一战线就绝对是利大于弊。
“可以。”重霄答应道。
“我代表风神谷,先谢过了。”谷主又看向风菁,“你之前说,等到血齿者到来之后,就可以做出决定,现在可以说了吗?”
风菁挺直身子,正视着他:“我的回答是:不行。……之前,我得依靠你运功才得以续命,受制于人,无话可说,现在的我,不欠任何人,也不束于任何人,我是自由的,谁也不能安排我的命运。”
谷主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许久,才微微叹了口气,道:“你和你父亲很像,既然你是如此想法,我也不再多言,那桩婚约,你不用管了。”
“多谢。”尽管风菁尽力压制,但还是难掩声音的颤抖,看来,她面对谷主时,内心并没有表面显现的那么从容。
自从踏入真元境后,重霄就很少觉得疲惫了,他现在不仅不用吃饭,甚至也无须睡觉,只是精神上的疲惫却不是仅靠修炼就能解决的。
他和风菁走出风府,准备上街散散心。风菁已经叮嘱过仆人,等到厉馨瑶醒时就即刻通知她,不过按她估计,厉馨瑶也许会睡上一天。
风菁转过头,对重霄说:“我担心她听到喜乐时会受刺激。”
重霄道:“不必担心,我已在她屋周边设了隔音灵阵,她听不到外面的动静。”
风菁点了点头:“你之前说,离远璆身上有绝火之力?”
“应该只是一部分,我听闻绝火本体可以分出一点残火给人。”
“只是残火,就能把你击落了……”风菁皱起了眉。
重霄笑道:“不必担心,我只是一时大意,何况,她都没伤到我一根毫毛。”话虽如此,他却说得心虚,当时若非及时举盾格挡,他估计得丢半条命在那。
重霄突然又想起一件事:“生命之种……没消息吗?”
他早已经知道六年前在齐星阁发生的事,但他不觉得兰语会被击成碎石,齐星阁绝没有那么蠢,而天地灵胎的事情应该也仍是秘密,否则天下早就大乱了。
风菁摇头道:“自那以后,就没有确切消息了,北荒在齐星阁纠缠半天,最终也是无功而返,而没了生命之种后,就没人再打齐星阁的主意了。”
但是,得离远寰所赐,商国是知道天地灵胎的事情的,这六年来,估计没少在暗处下工夫。
“等这边事情结束,我们去齐星阁看看吧。”重霄提议。
“好的。”
两人都不喜热闹,因此,虽说是逛街,两人却偏偏往人少的地方钻,不知不觉,竟已出了城。
他们在密林身处的一块巨石上并肩坐下,这并不是为了歇息,只是方便说话而已。
重霄问:“这一年来,你都待在风神谷吗?”
自信北省之后,两人在墟界共同生活了五年。
一开始,重霄本打算在治好风菁后去死,因为现世已经没有了亲人,但他却发现在一天天的相处中,自己已经越发放不下风菁,于是逐渐放弃了自杀的想法。
而风菁则是一直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她留在墟界也不是因为喜欢重霄,只是因为这里不惹人讨厌,也很安静。
第五年的离开一是为重霄的复出铺路,二是想念父亲,而自己的实力也已经强大到能违抗谷主给她订下的婚约,三则是她需要时间去审视自己内心的想法。
“嗯,我父亲在这,我就陪着他,听说他已经被谷主赦免,恢复了自由身,但还是留在这里,没有去魔界找我母亲。”
“你父亲是个聪明人。”
风菁摘下假发,让盘着的白色长发披散下来。
“虽说我也希望一家团聚,但是,现在这样,确实是最好的,我想了很多,父亲、母亲,他们对于彼此来说,也许不过是人生中的匆匆过客罢了,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也就是我了。”
重霄同意她的说法,尤其是以莫染的角度来看,现在的莫染不过四十岁左右,而魔界人的寿命长达千年,远超其它几界,与风泰在一起的那短短几年,实在算不上什么。
“看着自己从小的玩伴成亲,是种什么感觉?”重霄问道。
“也没什么特殊感觉,不过是突然发现,我们竟然也到了这种年纪。”
两人沉默许久,风菁才再度开口道:“我曾经,喜欢过他。”
重霄知道,虽然一直没有听风菁说起过,但当年在飞仙岛时,他就知道这一点。
“那时候,同龄人都叫我怪物,恨不能离我远远的,即便是同宗,但是他,只有他,带着云霂来陪我玩耍,虽然他是我堂兄,但那时的我却不管那么多,心想着以后无论如何都要陪着他,为他做任何事。
但是,等到在飞仙岛重逢时,我明白了,他只是善良,同情我,他从来不会理解我的想法,当我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以前对他的那种感觉就消失了。结果到最后,我也仍旧不被任何人正眼相待。”
“不是的。”重霄否定道,“你很美,非常美。”
风菁愣了愣,道:“谢……谢谢,从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你要是喜欢,我以后每天都说。”经历平恩国的事情后,重霄便下定了决心。
以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如果自己迟疑,那么将来的某一天,自己一定会后悔,所以,他想现在,尽快得到风菁的答复,尽快……
“我之前说过……”风菁脸颊发红,重霄估计自己也是一样。
他打断道:“我记得,都记得。”
风菁做了几个深呼吸,又叹了口气,才继续说道:“看来,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亲了。”
风菁没有看重霄,反而抬头望着躲在层层枝叶后的蓝色天空,重霄看见她眼里有泪花,但想必多是喜悦。
“抱歉。”即便生死对决时,重霄的心也没跳得这么厉害,他揣摩着风菁所说的是不是自己理解的意思,想必是的,一定是。
他觉得身子有些控制不住的抽动,右手探到身后,想去搂住风菁,却终是不敢,最后只是握住了她的手背。
风菁把手翻过来,紧紧握着他。
“与你无关,”她说,“这是我的选择,与谁都无关。”
第二天晚上,厉馨瑶仍没有醒,但婚礼已经开始了。
风濂的新娘是秦国的公主,至于是真是假则未可知,反正并不重要,因为在外交上,风神谷是永远的弱势。
重霄的目光不断在拜天地的两人和一旁风菁身上流转,企图想象出风菁和自己穿着喜服的场景。
想象不出,其实重霄本身也不喜欢这种繁文缛节,但心里总觉得亏欠了风菁,不过这应该也是风菁希望的事情吧,经过在墟界共同生活的五年,他们对于彼此已经十分了解了。
送走新娘后,风濂便来向重霄敬酒,这时候,其余宾客都不认识重霄是谁,还都嘀咕着谁能有这么大本事,能排在秦国特使前面。
直到重霄起身,说出“血齿者重霄祝君与尊夫人百年好合”时,他们方才恍然醒悟,一个个脸色大变,酒席间的气氛顿时便不同了。
新郎敬完一轮后,那些人还想起身来敬重霄,以求套个近乎,但当他们带着谄媚的笑容望过来时,才发现血齿者竟不见了。
重霄与风菁回到客房时,厉馨瑶已经醒了过来,她一见重霄,眼泪便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父亲、三弟、平恩国的子民……”
重霄低下头,道:“抱歉。”
“你为什么……要来救我?”
“我不希望你死,我也希望你们好好的,但是,我能力有限。”
厉馨瑶摇摇头,埋头痛哭,风菁走上前,坐在床沿,一手轻轻抚着厉馨瑶的背,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对不起。重霄心中默念,悄悄出了房间,关上门,然后倚门坐下。
过了不知多久,风菁走出来,轻声对他道:“她说要一个人待会儿,我在这守着她,你去吧。”
重霄点点头,厉馨瑶是登天境,不吃不喝,十天半月也死不了,唯一要担心的,只是她会寻短见,不过,只要她还记得身在神界的二弟,应该也不至于下此决心。
重霄什么也没说,走了,此时婚宴已经结束,他走到议事厅,会见已经等候他多时的秦国特使。
直到太阳升起,晨光铺满世间,他才与秦国人签下条约,勉强达成了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