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重霄敲响了何见的房门。

何见看到他时并不惊讶，显然料到了他的出现。

这样事情就好办了。

重霄开门见山地说:“掌门，该做决定了。”

何见抬起疲惫的双眼看着他:“做什么决定？把兰语交给秦国?这不是我可以决定的事，她有自己的想法。”

“商国的人过一个时辰便到。”

“你怎知道？”

“他们隐藏得很好，发现他们需要点工夫。”好在风菁的本事很适合当斥候。

“姑且就当这是真的，我把兰语交给你……”

“不，不是交给我。”重霄打断他。

“什么？”何见突然猜到了重霄的想法。

“我想请你把兰语交给商国。”

“交给商国?”你打算坐收渔利?

“没错，这是最好的选择，魔界也不会有异议。”

“秦国和商国……”

“他们如何与我无关。”

“我需要理由。”

一个明知是假的理由。“离远寰与兰语相识，又身为太子，权势仅次于皇帝离长歌，兰语跟着他不会吃亏。”

“当初是离远寰说出了兰语的身份，我想听实话。”

“重要吗？”重霄道，“您是聪明人，现在各方因为顾及神界，尚不能把全部精力放在这里，再拖下去，齐星阁可就要变成战场了。”

“我们会向世人发表宣言，承诺不帮助任何一方，永远保持中立，以血为誓。”

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宁可冒被攻打的风险，也不愿把兰语交出去？”重霄记得当初的他们可不会这么选。

其实重霄并不介意他们当初逐自己出阁的决定，现在也没有，毕竟他和兰语的情况有太多不同，更何况兰语最擅招人喜欢，而他只会招人厌烦。

何见直直地看着他:“你能保证兰语被交到别人手上后，不会出事？”

重霄沉默了，他确实没法保证，他只是在冒险，赌输了，兰语归商国，赌赢了，兰语就可以留下，而交给商国的话……他不清楚现在的离远寰是否仍是当年那个离远寰，而离长歌很明显不是什么善类。

“兰语现在很强，比你我都强，其实，只要她想的话，没人可以拦她。”何见道。

重霄对此深有体会，光是他被幻术欺骗了整整一夜这件事，就可以看出兰语实力通天了。

他明白了何见的打算:“你们打算硬来？”

何见点头道:“嗯，谁也不能肯定接下来战事是何走向，既然齐星阁站队任何一方都有可能受到另一方的攻打，那就不站队。”

六年战争导致的疆域变化把齐星阁夹在了四国中央，四通八达的地理位置造就了其易攻难守的局面。

所以齐星阁要中立必须向世人展现自己的实力，并不是说要与大国抗衡，而是要证明无论是谁，强来都只会得不偿失。

这些都不必说，重霄都明白。

而眼下之所以局势未明还是因为神界的关系。

“你真觉得古神会回归?”他问。

“你们在飞仙岛时，不是遇见了三条来自远古时代的龙吗？既然已有先例，现下如何不可能再来一次?”

要不是何见提醒，他都快忘了这件事，如此说来，也有道理。

他又问:“你们打算何时发表宣言?”

“明日清晨，太阳升起之时。”

“这么快?”

“夜长梦多，还请阁下不要泄露出去。”

“我毕竟是从齐星阁出来的。”

“还有一件事，”何见面带犹豫之色，“如果届时交战，还请你不要出手。”

“我与秦国仅是合作，互不代表，若齐星阁陷于危境，我定会出手相助，以洛晓的身份。”他确定自己说的是实话，“放心，不会让你们为难。”

重霄出了房间，带上房门，举头仰望，天空飘着几抹残云，但遮不住满天星光，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平复自己的心绪。

到最后，他也没有质问何见有关痴情咒的事，其实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何见作为掌门，常常光顾空岛，怎会不知道此事?

但那都无所谓了，他估计何见也不知道郑子都的真实打算，恐怕还以为是为了套住血齿者吧。

本来的话，根本没有这么多事，按他原本的计划，应该是等到秦国支援抵达后直接抢走兰语，只要准备充足、出其不意，绝无不可行之理，可最后他却和兰语睡了。

如果他没有和风菁在一起的话，这对计划根本没有影响，可哪有什么如果?

现在的话，他只有选择帮助齐星阁逼退其他人再说了。

他收回思绪，正打算去天璇山看看，却发现不远处还站着一人。

他认得，是东海域太子龙宇乾，没想到这么快就再见了，而且对方竟只有一个人。

龙宇乾似是踌躇了很久，直到重霄将目光投向他时才迈开步子。

“重霄先生，”他极其谦卑地行了一礼，“可否移驾随我去他处议事?”

既然对方只有一人，重霄就没把他放在眼里，随口答应了。

两人没有行多远，只在山腰处的密林中停下了。

重霄正打算开口问他，却见龙宇乾猛地转过身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狠狠地磕了个头，一切仿佛行云流水一般。

这倒吓了重霄一跳，他本还以为龙宇乾是突然发难，连剑都拔出来了，结果却让他忍俊不禁。

“何意？”他问。

“重霄先生！”龙宇乾仍是守着一点奇怪的尊严，连声“大人”都不肯叫，“先生，请不要废我修为，朝中诸臣大都与我作对，使团中也有他们的手下，恨不能除我而后快，若我修为散了，决计是没法活着回到东海域了。”

“起来，你是说你没法命令你的手下？”

龙宇乾直起身，但膝盖仍不离地:“只在明面上可以，现在他们有了废我的机会，绝不可能放过。”

那样的话，给龙宇乾下咒就没有意义了，至少现在没有。

重霄扶他起来，想了想，觉得龙宇乾应该不是骗他，毕竟态度都这样了，可他又不会真的给龙宇乾解咒，因为龙宇乾不是没有骗他的可能。

“你先跟我来。”他说，“等一下我再决定怎么做。”

“好吧。”龙宇乾没法拒绝。

重霄便带着他飞到了天璇山青木长老的住所，他猜厉馨瑶应该是和青珏在一起。

他敲开门，开门的却是他另一个熟人。

“许千曲?”“洛晓?”

两人呆呆地对视了一会儿，最后是重霄先移开了视线。

“厉馨瑶在吗？”他明知故问。

“嗯。”许千曲敞开门，让他们进去。

重霄经过她身边时，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发现岁月也已经在她身上刻下了印记，她头发剪短了，仅仅盖住两只耳朵，银色战甲反射着天花板发出的光，另有一股肃杀之气，眼角虽没有皱纹，但却暗藏一丝沧桑。

厅内，厉馨瑶和青珏相对而坐，应该是在言谈些什么，厉馨瑶的情绪仍旧低落，看上去似乎已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了。

但重霄还得和她商量点事:“厉馨瑶，你去东海域吧。”

厉馨瑶看向他身边的龙宇乾，露出一丝迷茫，但很快就恢复了原样:“是龙宇乾吗？”

“嗯。”龙宇乾点头，顺着重霄的意思说，“跟我去东海域吧，我姐姐很担心你。”

厉馨瑶把头转回去，道:“你回去告诉她，我很好。”

谁都没听我的意见，重霄自嘲地想。

“你打算留下？”他问。

“不，我要去神界。”

“找你弟弟？可那边现在局势未知……”你弟弟是生是死也不清楚。重霄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口。

可厉馨瑶却能明白，她说:“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去，如果二弟死了，我也没必要活。”语气异常坚定。

“我与你同去，反正我留在齐星阁也帮不上忙。”青珏似乎是被厉馨瑶的话吓到了，连忙道。

重霄见两人心意已决，也不再多言，只是转头对许千曲道:“你不去，对吗？”

许千曲摇摇头，道:“我得等战争结束，才有心思管自己的事。”

重霄已没有理由再留，便告辞了，令他意外的是，许千曲也跟了出来。

她急切地问道:“商国人到了吗？”

“没有，怎么了？”如果要攻击商国使团，应当在半路埋伏才是。

“没事，就问一下。”许千曲转身回屋，中途不时回头打量重霄。

重霄记得在飞仙岛时，他和许千曲的关系也还算不错，当方成义死后，众人开始孤立他时，许千曲也属为数不多几个会和他正常交谈的人，可最后，迫于环境压力，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渐渐淡了。

重霄叹了口气，转头对龙宇乾说:“既然如此，眼下我也不可能解你身上咒术，你回去努力，争取别让他们造反吧。”

“什么？”龙宇乾惊恐地看着他，又跪下了，“不要，不要，血齿大人，我绝对不会与你作对的，请高抬贵手，放了我吧，等我来日登上皇位，必定倾国以谢。”

等你登上皇位再说吧。

重霄没有理他，自顾自离去了。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如果东海域再出手拦他，就可以证明龙宇乾说的是实话，他就不会发动咒术，他若真想要龙宇乾的命，随时都可以。

他回到开阳山，还是不见魔界人的踪影，也不知风菁找到他们没有，他只好取出一本书，一边看一边等着。

大半个时辰之后，风菁回来了。

“商国人已经到了。”她没落地便道。

“你怎去了这么久?”重霄很奇怪。

“我半途上遇见外公他们了。”

他突然有些不安:“出什么事了？”

“外公……劝我们离开。”

已经打算动手了吗？

眼下正是关键时刻，重霄不可能离开，他牵起风菁的手，往天枢山赶去。

大殿内灯火通明，显然又一轮谈判开始了。

魔界打算做什么？又或者说他们得到消息说有人打算做什么？

重霄不禁想到了李尧星，这个神秘的家伙，不知有没有参与这次事件。

风菁因为不想和离远寰打照面，躲得远远的。

商国人很快就出来了，一共五人，离远寰走在第二位，他一见重霄，便笑着扑了上来。

重霄避开，忍住想绊倒他的冲动。

“嘿嘿，你果然也在。”离远寰笑嘻嘻地道。

重霄无法确定在离远寰这幅笑脸之下是否还潜藏着什么，他只是淡淡回道:“很多人都在，看样子你们谈得并不顺利。”他瞟了眼其他人的表情，并在人群中发现了离远璆的身影。

离远璆也在看他，她走上前，笑着打招呼道:“你好啊，又见面了。”

这次你可没有几万军队。

重霄没有理她，他本想套离远寰几句话，却听得离远寰道:“好了，咱先走吧，齐星阁可处处都是美景，我带你们去看看。”

这个时候没人还相信他有心思看风景，但重霄也没法拦住他。

他很清楚，离远寰在避免和他有过多交谈。

临走前，离远寰给了重霄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重霄从这个眼神中读出了担忧。

他在担心什么？

这个问题在黎明将尽时才终于有了答案。

彼时，太阳还未升起，东方才刚刚泛起鱼肚白，而那艘如鲲鹏一般庞大的天船冲破残云，身上的数百门炮口泛着不详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