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谦从没搞懂过莫负诚的想法，尽管这六年来，他大部分时间都住在莫府，在莫负诚手下做事。

冷柏空闲时会亲自教他各种战斗技巧，但仅止于此，其他的，谋略、兵法之类都不让他接触。

他虽然年轻，历事不多，但也明白魔尊从没把他当作自己人。

说心里话，他其实很崇拜重霄，只是同时也不情愿承认这点，不过承认与否，都不影响他去模仿学习重霄，也正因此，他才没被莫家和冷柏装出来的好意蒙住头脑，完全沦为他们的战斗工具。

在与重霄交战之后，龙谦回房不久，他便从莫负诚口中得知了商国的异动。

商国的那艘超级天船名为御风号，是魔界和商国联手制造的，按理来说，这时的它尚未完成，应该还停泊在商国西部军港才对。

可在到达齐星阁后的当晚，南方便传来消息说商国已经开动了御风号，正往此处赶来，并要求魔界人配合。

虽然没人教过他，但龙谦明白，此事背后必然有西方魔尊的影子。

东西方素来就有矛盾，六年前，西方人出面放走重霄一事更是加深了两方之间的裂痕，这些年来，两方明里暗里的较量过许多次，但在表面上仍维持着和气。

这次来齐星阁使团的是由东方人带领的，除龙谦和莫负诚外，另两人分别隶属于中原魔尊和北方魔尊，西南两方均未派人。

不，准确来说，他们已经派了，在此之前，以商人身份入驻齐星阁的人中，就以西方人为主。

看得出来，莫负诚事先也不知道商国人会这么做，既然如此，冷柏应该也是蒙在鼓里了，没想到，商国的胆子竟然这么大。

但事到如今，他们纵使再不情愿，也只能配合，而这次行动明确还交待了不能告知秦国，是以虽然莫负诚和龙谦有想法，也不敢违命，只是偷偷找了个机会提醒风菁快走。

龙谦不明白为什么要把秦国排除在外，明明他们还是同盟，而且冷柏也与秦国比较亲近，按理不可能同意这件事才对，难不成这和重霄有关?

他不敢再多想，只需做好自己的事就够了。

御风号降临之时，他跟着莫负诚埋伏在阁内摇光山山腰处，炮声一响，便对此处的备用灵阵发动了猛攻。

看守灵阵的是个两位地仙，龙谦并不认识，也从未见过，想来他们是一直守在这里，不曾外出。

同行的其他三人都是几百岁的老将，他们一齐出手，完全没有给那两人任何反应的时间，顷刻就把他们击毙了。

备用灵阵被顺利摧毁，他们下山后，护阁大阵仍在，这说明阵眼还在，其他那些前去破阵的人并未成功。

莫负诚皱了皱眉，转头看向空中飘着的那座浮岛。

“这么多年来，唯有那个地方，没有一点情报。”

龙谦听到他的话，问道:“你是说，那里是护阁大阵阵眼?”

“只有这种可能，齐星阁上上下下都被摸透了，阵眼位置却仍不清，既然如此，不妨大胆一猜，拿炮来！”

莫负诚所说的炮名为“摧日”，是魔界工匠研发的最新武器，可以大大增强人的攻击，因为体积巨大，为求便携，采用了组装形式，零件分散在四人身上。

摧日炮很快便组装完毕，在莫负诚将炮口瞄准浮岛的同时，龙谦也察觉到了有人在迅速靠近。

应该是齐星阁的长老吧，龙谦不禁有些畏缩，他毕竟曾为齐星阁的学生，做这事时本就背着不小的压力，他实在没信心在对上哪位长老时还能面不改色。

我到底在干什么?

莫负诚把手伸进蓄力口，瞄准浮岛，随后，炮声响起，耀眼的光芒吞噬了浮岛，包括岛上那棵枝叶如盖，如擎天柱般的蔽天树。

与此同时，数以百计的长矛从天而降，将他们笼罩在其中，若非有其余二人升起屏障，恐怕龙谦已经躺下了。

攻击停止之后，四周已被夷为平地，唯有长矛如林。

龙谦突然发现自己的时候身子轻了，那股把他束缚在地面的力量已经消失。

护阁大阵被破了?

他望向浮岛所在的位置，却只看见一团火球。

林戬、颜玖、法正三位长老以及另三个不认识的人包围了他们。

“龙谦?”颜玖认出了他。

虽说早有准备，但龙谦仍是脸皮发烫、额头冒汗，他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诸长老没有再针对他说些什么。

突然，地面震颤，一道光柱从摇光山体中心升起，直冲青天，同时，随着一声巨响，光柱爆发了，强烈的冲击波席卷全山，无论多粗壮的古树都为之倒伏。

他们极力施法抵抗，却难以承受如此伟力，竟都控制不住身形，连阵型都被吹散了。

真正令四人感到头皮发麻的是齐星阁诸人的表现。

他们完全不受冲击波的影响，行动起来，竟与平时无异，四人组成的阵型瞬间就被切割开，分散在四个互不能及的位置。

龙谦面对的只是颜玖的分身，而其他人却都是以一敌二的局面。

他被狠狠地砸到地上，吐出一大口血，体内灵气翻腾，不能止息，一时连话也说不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同伴分散。

“你别动！”颜玖按住了他，同时把灵力注入他的体内，帮助他调节气息。

龙谦没法开口，便用魂念问道:“为什么不杀我?”

“我们希望你回来。”颜玖回答。

回来……

龙谦一直都觉得自己没有理由与齐星阁作对，论授业之恩、知遇之恩，冷柏都比不上齐星阁，但他生性优柔，做什么事情都怕出错，因此向来没什么主见，连做这种决定的勇气都很缺乏。

“我还能回来吗？”他内心动摇不已。

“为何不行？你还年轻，尚未铸成大错，迷途知返，为时不晚，再说了，齐星阁从未将你的名字从学生名单上剔除。”

“我……”龙谦已经能开口说话，同时心中也有一股冲动，但临答应时，却又犹豫了，他毕竟代表魔界而来，若临阵倒戈，又会被人怎么议论?

“龙谦，也许明天，齐星阁就不复存在，但今天，我们想为守护它而死战，如果，如果你，就算不想回来的话，我也不想和你战斗，明白吗？”

龙谦眼眶一热，脱口喊道:“我和你们一起！一起！”

颜玖激动地点点头，但也明白，这么快就让龙谦对魔界同伴兵刃相向是不可能的，于是她只有安排龙谦去做其他事。

“先前重霄被商国皇帝打到沙漠去了，你帮我们去看看，好吗？”

龙谦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她，本来，他刚说出要和齐星阁统一战线时就后悔了，害怕要和莫负诚正面冲突，好在颜玖给了他一个较为轻松的活干。

他明了方向，便头也不回地飞走了，不敢再看莫负诚他们。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但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坐视齐星阁沦陷。

飞临高空，俯瞰全阁，只见一片狼藉，大部分屋舍都被震碎，砖瓦洒了一地。

目之所及，至少有三处地方正进行着激烈的战斗，他避开那些人，只是遥望了下其中有没有风菁。

没有，颜玖也没说她和重霄在一起，她会在哪？

他很快就飞到目的地，但在看到重霄的同时，他就被震在了原地。

这倒不是有人攻击他，只是他需要时间来消化他所看到的东西。

在战局范围之内，绿草之上，铺着一层薄薄的红，地面散布着肢体碎片，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重霄身处数人包围之中，右半身浸染着血色，面色凶恶，宛如鬼神，他每一次出剑都伴随着血花飞舞，短短几个回合下来，地上便又多了一具尸体。

龙谦不是没有见过血腥场面，就算是更甚于此的他都见过不少，但那些人他一个都不认识。

一时间，他不知该如何插手战斗，忽然，他瞥见人群中还有另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眯着眼，细瞧了瞧，认出那是离远寰。

这两个人，为什么非要拼个生死不可?

龙谦头脑一热，冲了进去，金枪扫出，意图将两方分开，但重霄根本不领情，他绕开龙谦，刺出数剑，把对方阵型分开后，猛地冲出，扬长而去。

离远寰脸色煞白，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下令道:“小武小金，拿下这人！其他人，跟我追！”

龙谦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也不知道离远寰认出他没有，总之，局面确已被打破，但究竟对谁有利，他又不清楚。

那两个被叫做小金小武的人朝他冲过来，龙谦见两人都是人仙，便不敢掉以轻心，急运动全身力气，在身后化出龙影。

那两人分散两边，同时攻击。

龙谦借龙影之力，硬抗下两人的招术，然后张口一吐，喷出云雾，隐匿其中。

那两人未曾见过这种术法，被云雾包裹之后便失了方向，又因雾气如影随形，完全不能从中脱出。

龙谦对他们没有杀意，便弃了他们，去追重霄等人。

蓝天上，御风号依然高悬，投下大块阴影以及漫天炮火，仔细看去，还可见几个黑点在其附近上下飞舞，龙谦知道，那其中必定有掌门的影子。

那是他无法靠近的战局，只有冷柏那种等级的魔尊才敢加入。

说到冷柏……

龙谦突然醒觉，以冷柏的智谋，和对他的了解，难道料不到他会临阵倒戈吗？

为什么要派我来这?

这是他不知道第几次这么问自己，但这一次的意义明显与之前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