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西域阳关道横尸遍野,若沙是干枯的海,那便是血流漂杵,瘸腿的马儿踩着将士们被开膛破肚的尸体,一摇一晃,往于阗逃去。贪婪的秃鹫在天上觊觎已久,却不敢轻易的扑下来。
秦止戈不披甲,不驾马,金戈穿透一位青年的躯体,轻描淡写的将他举在空中,身后只有吕家家主吕元芳,秦家四大正将其二季川、关夫窕,节度使赵执信。
他傲立于天地间,仿佛天地都需向他俯首称臣,低沉的声音从嘴角脱出:“宋国八英之首,典花犯,一想到还这么年轻就真让人后怕啊。”
“嘿,秦前辈,像我这么年轻的还有七个。”青年嘴角泌出血丝,说完后脸色难看,吐了一大口浓血。
他的腹部血肉模糊,整个人被凌空挑起。在宋国清真乐府,这位人中才俊被曲子褒颂得人尽皆知,不知让多少痴女少妇怀春,如今被人像死狗一般任意拨弄,凄凉可悲。
“秦将军伐无道,诛暴国,复得敦煌,功宜为王。”老奸巨猾的赵执信拍手叫好,这位边疆大臣少年时聪颖得很,被誉为赵得意,可惜党争时没斗过同朝的蜀青,让人家抓住把柄左迁到了西州。
“这场仗让我没去成女儿的婚礼,你随口说两句就能弥补?”秦止戈将典花犯的尸体随手一甩,丢到沙丘另头,瞥了眼这老人。
“将军,皇上与众臣商策后,决定封您为西州王,这是……”赵执信将圣旨从袍袖中取出,却被秦止戈一挑既飞。
“赵大人,你回去就说本将受了重伤,必须得再调五万人才稳妥。”
赵执信满脑虚汗,战战兢兢道:“这不是……打赢了么?”
吕元芳插嘴道:“赵大人的妻儿刚接到西州吧?需不需要我帮她们寻处居所?”
“这……你得让我回去和媳妇商量商量。”
大漠黄沙,后方城寨炊烟袅袅,士卒们来来往往,抱着柴火,箭矢,交谈着打完仗后的小日子怎么过。
“我回去见我儿子,听他娘说这小子一天天尽喜欢在玉春楼附近溜达,家风败坏!”
“我家小媳妇现在也该打水做饭喽。”
军营有春夏秋冬-四大分阵,中央大帐与四分阵相通,大帐前方即是练武场,平日用于操练,对仗。
春分阵纺织营的两位总管:严胡真,王洲,在城门口恭迎五位大人,秦止戈咧嘴一笑,对王洲道:“你们也该出去走走,别成天裹在甲衣堆里。”
王洲是个干瘦的高个子,与严胡真一样,整天穿白衣,倒不是家里没有更华丽的蜀绣,只是秦止戈在秦夫人死后,下令全军不披甲者只能身穿白衣,头戴白巾。如今六年过去,已成为秦家军的惯例之一。
七人入城轻车熟路,有一只半人高,八尺长的白额虎从北边最大的白军帐狂奔而来,严胡真跳了跳眉头,赵执信一瞧,嘿,无论见几次,都还是觉得新鲜。
季川与夫关窕拱手而退,赵执信也赶紧回去跟媳妇度量对策。秦止戈摸摸白额虎的虎头,转身望向孤零零的吕元芳。
“跟我去锻造营。”
夏分阵有壮汉,用白布捂住剑柄,从熔炉中扯出,大喝一壶烈酒,吐洒剑身,顷刻之间,赤剑化为玄铁,满身雾气。
林安坐在炉旁木椅上等候良久,壮汉摩擦着拳头,笑呵呵道:“林军师有没有媳妇嘞?”
“还没有。”
“咋不找一个?您要是放话,那水灵姑娘还不得成群结队?哎……我们这些糙人就不一样咯。”
“怕耽误人家。”
“这……”壮汉放下新剑,左手摸着脑袋,心念道:有啥子耽误的?
秦止戈拉开帐布,却让吕元芳窜了进来,他拱手笑道:“久仰久仰,九军变法-林安。”
在宋国先朝皇帝发动二十万骑卒夺取冀州的战役中,凭借鬼神莫测的变阵而出名的谋士起身握住他的手,热络道:“吕家少家主,久仰。”
秦止戈打个哈欠,坐在林安身旁,壮汉也识趣退下。
玄衣谋士林安接着说道:“我想这次于阗敢跟大唐争敦煌,背后显然有宋国相助,本打算派季川去劝诫那些蛮子。”
“后来新知州蒋公琰接手州中内政,这小子教唆人的本事也不差,先前拜访于阗两趟,将战事拖了半载,但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剿灭于阗后,我请大将军在宋国幕后暗子赶回南柯的路上,趁机拦住他们,果不其然,阳关道上截杀掉一位宋国百年不遇的将才-典花犯。”
“见败色而不退,这典花犯不是太傻就是太讲义气。”吕元芳翘着腿,双手合十,敬佩道。
之后林安讲了许多要细,多次感叹若是平清盛那老头能同谋战事,依赖地势守城的于阗会少许多威胁,可惜,那老头自秦太入嫁的那个雨天,第一次踏进秦府大门,就再也没踏出来过。
“好了,我要回去见女儿了。”秦淮关起身走向帐外,出征半年,这场对峙总算结束了。
吕元芳气闷道:“你不是还有儿子么,偏爱女儿,很不公!”
林安拍了拍自己的玄衣,站起身笑道:“恐怕只有你会觉得他偏爱女儿吧。”
坐镇西州不过半载时日,血煞一国的赤衣大将转身看向二人,对林安笑骂道:“你懂个屁。”
玄衣谋士望向秦止戈出帐的背影,悄悄与吕元芳惆怅道:“我何尝不懂他的苦衷。”
白衣少主点头轻嗯,不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