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社会意义上的人，老张无疑是失败的。

都二十五了，还是处在无权无钱无颜值，不结婚不生孩子不买房子的“单身*丝男”状态中，而且看样子还要持续下去，见不到希望。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别人用来寻找光明求上进，老张选择闭上眼睛坐在原地。

他并非是没有本钱的那种绝望却无能为力的社会底层，反倒是个家境富裕，上过名牌大学，也读过不少书的人，他本可以选择过上更好的人生的，但是他放弃了，或者说不想这么去做。

这让人疑惑，至少是让他身边熟悉他的，知道他本可以成为人中龙凤的亲朋好友们所疑惑不解也惋惜痛恨的。

现在，坐在一家卫生条件不算太好的专卖黄焖鸡米饭的小店里面，疑惑的人，或者准确一点叫做一个有智慧的存在，多了一个。

“虽说现在还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天才，但我跟你聊了这么一会，感觉你不应该在这里出现啊”，扒拉着小份的陶盆，在里面找寻着可能还未被发现的鸡肉的王蓁头也没抬的如是说道。

“你要是还要吃的话，可以再叫一份”，还在慢条斯理的夹着剩下的青椒之类的东西往嘴里送的老张显得有些不雅，至少是过于随便了，然后继续说道，“我这样的人，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应该是什么样的人？中产阶级，还是一二线城市的社畜一枚”。

“行，你再叫一份吧，我还是有点饿”，王蓁寻找鸡肉的努力就像是被人设千而赢了一局的赌徒一样，吃了一块，总还是觉得应该还有一块。

“当社畜不也挺好的吗？至少中国的职场也没有你们东边那几个国家那样的等级森严吧”，等到老张叫完回来，王蓁又继续说道，看起来是真的对这个问题挺感兴趣。

“是啊，如果你把你人生的快乐都寄托在外物上，都寄托在别人身上，当然会觉得这样的生活可以忍受”，意有所值的老张有些兴趣寥寥，尽管眼前是一个可以听他解释为什么他变成了这副德行的存在，老张依然显得心不在焉。

“具体说说看，你倒是还有点哲学家的意思”，拿着筷子在汤汁里面划着，王蓁问道。

“狗屁哲学家，我只是在这方面有些心得罢了”，老张像是被捏到了痛处一般，有些恶狠狠的骂了一句，然后继续说道，“你会因为自己买了你所想要的，社交媒体告诉你，你应该想要的东西而快乐吗？你会因为歇斯底里且极端，无论是看似温和的，还是极端直接的情感抒发而快乐吗？”。

“我想我不会，毕竟我不是人类”，王蓁有些了然的回答道。

“我也不会，而且我是个人类”，老张猛喝了一口水，然后说道，“大多数人，实际上不能称之为人类，他们已经丧失了独立思考的能力了，什么是快乐，你必须买了所谓的你想要的东西才能快乐了？必须环游世界你才能快乐？快乐有低级有高级？都是放屁”。

“为了所谓的快乐，为了别人告诉你的，你必须买的东西，你必须做的事情，大多数人选择接受本来是不合理的，本来就应该被改变的现实，还美其名曰成熟。这些人，多多少收已经是心理上的异化者了”，慷慨激昂了一番的老张不由得萎靡了下来，显得有些消沉。

“那这么说，你是因为讨厌这些人，你觉得他们不是人了，所以你才选择这种生活的吗？”，盯着自己的饭碗的老张并没有意识到眼前的存在在问话时的奇怪表情。

“不是，我是因为我改变不了这个现状啊，我并不比这些人高尚，我之所以这么做不仅仅是因为我看到了，我明白了，更是因为我有这个本钱去做，我上有一哥一姐，父母也有足够的钱给他们自己养老看病什么的，甚至还能帮我们子女付个首付，所以我就算是选择了这种纯粹为了个人的生活，我也不用担心什么”，老张继续扒拉着饭碗，然后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可大多数人，他们没那个本钱去做和我一样的事情，能花点小钱追求那样的快乐，已经是极限了”。

“你倒是看得挺全面”，嘴角上翘的女子从老板手中接过了饭菜，如是说道。

“我已经二十五了，还是这鸟样，要是再看不开，恐怕我自己得去寻死了”，笑了笑的老张也没有应承什么，显得相当的淡然。

“为什么不尝试着找个伴侣呢？说不定你到时候觉得自己有个依靠什么的，然后就可以接受这个世界了呢？”，王蓁如是说道。

本以为话题已经结束了的老张倒也显得胸有成竹。

“找什么啊，这就是我刚才说的第二点了，什么爱情，说到底不过是多巴胺牛逼不解释罢了。把爱情说的那么神圣，做出各种电影，各种电视剧，各种歌曲来讲，来捧，可现实中大多数人也没见得就嫁给爱情了啊，大多数还是门当户对”，可能是说起这点有些轻松了吧，老张还满脸神圣的开了个玩笑，“世界会惩罚那些不嫁给婚姻的人”。

“你这也是世界体啊”，笑了笑的王蓁继续说道，“那这么说你是想嫁，呃，是想娶爱情而不得吗？是不是因为以前受过些伤害啊什么的”。

“那倒不至于，人类这种生物啊，是最容易改变的，比猫狗都容易”，老张顿了顿，像是在找个例子一般，然后继续说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就是这个意思啊，读书就代表着知识，知识多了的人，自然就会思考社会道德，涉及到人的种种情感这些东西，然后就会发现这看起来如同黄金铸造而成的绝对不会改变的，如同摩西十诫一般的东西，不过是建在沙子上的城堡罢了，都是虚幻的”。

“所以爱情也是虚幻的喽”，如是说道的王蓁有些调侃的意思，却也带着些故意的意图。

“不然呢，人的性格阅历眼界之类的乱七八糟的，都是后天养成的，而且会随着环境的改变而不断变化，这点你明白吧”，看着王蓁点了点头，老张继续说道，“所以看似离开了这个人就要死要活的，实际上很快就能走出来，然后找到下一个人的，坚守原地的，大多数都是被各种五花八门的宣传给骗了”。

“那这门当户对又作何解啊？”，有些好奇的王蓁问道。

“写《资本论》的那位说过嘛，真正的爱情，不是物质上的门当户对，而是精神的势均力敌。可燕妮虽说是个富家小姐，那位的爸爸也是个律师啊”，像是说了什么滑稽的事情一样，老张显得高兴了起来，全然不像是刚才嘴里还骂着些粗口，双目圆睁，像要和人打架一样，“当然，这话是没错，可在现在的社会上，寒门难出贵子啊，要接受良好的教育，还要像我一样有时间去想七想八，不用考虑自己的学费，自己的家庭情况如何，做事几乎可以全凭自己的内心出发，也能够独立思考的人，这样的人，大多数情况下家庭条件不算差，家庭教育也很优秀啊”。

“所以呢，你说了这么一大堆，我还是不太明白你到底为什么不找个对象，你家庭条件就算好，也就是个中上等水平吧，你考虑的问题就算是多，也不可能全中国就数你一个吧”，有些奇怪的王蓁如是问道。

“那么你觉得像我这种基本上已经放弃治疗的被社会认定是个失败者，实际上也的确是个失败者，看起来没有什么优点，也没有想要投入终生的事业的人，能找得到一生陪伴我，能为我付出一切，也值得我为之付出一切的存在吗？”，笑着反问的老张看不出有什么伤心的意思，王蓁也明白眼前的这家伙是真的对着结果表示接受，并且淡然处之。

“恐怕不行”，王蓁给出了老张想要的回答。

“我性格上也有缺陷，是那种如果这么做是有道理的，就会去做，无所谓现状如何的人，所以像我这种人，被叫做赤子，也可叫做傻子，还可以称为孩子”，扬了扬眉毛的老张如是说道，很淡然。

“被那些自以为成熟，自以为了解现状却选择不去改变的人吗？”，王蓁问了一句，实际上也算是得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无所谓如何，我又没那个能力去真正的改变世界，甚至连小范围内的事情都改变不了，所以和他们也不过是五十步和八十步的样子，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所以你选择了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王蓁顿了顿，然后有些郁闷的说道，“那你说那些有什么用呢？你直接说这个不就行了吗？”。

“性格的背后，可是很复杂的东西的，如果那些不说清楚，直接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恐怕没什么实际感吧”，老张说道。

“你这种长篇大论，三段式的风格比较适合去写书啊，不能用来聊天啊”，王蓁笑了笑。

“所以我单身啊”，相当的理所当然，老张也笑了，算是抖了个小机灵。

“真是个怪人啊”，王蓁如是总结道。

“和那些决定不杀你的人比起来吗？”，老张有些好奇。

“你和他们差不多”，王蓁回答道，也吃完了最后一口米饭。

“感觉有点想认识认识他们了”，老张有些意动。

“可以，只要你有钱到欧洲和美国去，我可以给你带路”，看着老张有些傻了的表情，王蓁像是刚想起来一般补了一刀，“对了，你最好还得能到51区和白宫，还有布鲁塞尔的欧盟总部，温莎城堡这种地方”。

“我还是和美少女谈恋爱吧”，苦笑着的老张摆了摆手，算是放弃了这种事情。

“纸片人吗？我在东边那个国家倒是经常见到”，王蓁有些好奇。

“什么纸片人，那是老婆啊”，老张满脸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