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今天可就是出成绩的日子了”，坐在沙发上，妻子打趣道。

“是啊，我可是好担心啊”，老张笑了笑，丝毫没有今天就将得到自己的理论是否正确的结论的紧张感。

“放心好了，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的”，妻子笑了笑，也没有什么紧张感。

紧张什么呢？他们的生活并不精致，更谈不上奢华，他们所想要的东西也很少，很容易就能得到，他们并不害怕自己身边的一切被夺走，因为能被夺走的东西只有他们并不看重的物质，他们所看重的彼此，两个人的精神世界，却是如何都夺不走的。

“那当然了”，点了点头，老张也笑了，语气中有些理所当然。

就算失败了又如何呢？自己和妻子大不了是失掉现有的一切，操持起可能根本不适合他们一生所学的职业。

但他们不在乎，而这次失败，在人类勇于探索世界，寻找真理的大势之下，又算的上是多么重大的失败呢？

既然已经下了这种决心，有了这种认识，还有什么事情是不敢做，不敢接受的呢？

老张回想着这些在做下这件事之前就已经考虑好的东西，心里依然还是有些忐忑。

是啊，如果这一次就能成功的话，不是最好的结果了吗？

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为了真理而不断付出的人类而言，都是这样的啊。

但物质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自己的直觉之类的，或许只是一种错觉啊。坐进车里，老张理了理思绪，算是从刚才的温馨中走了出来，复又回复到了往常的理性状态。

开着车在路上，看着外面的一切，尤其是在夏日的阳光下像是加重了颜色一般的人与景物，显得格外的分明，也更有活力一些。

现实世界中，究竟什么是最根本的，最究极的存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而自己所做的工作，就是为论证这个东西是否存在，这个东西究竟是什么而提供一些理论基础。

不过这也不意味着现实世界就是虚幻和无意义的，就算真的是，她的美丽也足够让人忽视这种东西了。

自己从前也曾有过愤世嫉俗的时刻，只是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美好，战争，饥饿，恐怖主义，过度的贫富差距甚至是生活中的恶性犯罪，都一起在人类的共同努力下被消灭了，全人类正在全力开拓新的世界，无论是外太空，还是人类对于物质的认知，都是这样的。

或许这个世界称不上完美，但所有人类都在努力，都在尽可能的进取，拼搏，或许这个世界会离人类能想象出的最美好的世界越来越近了吧。

这个世界值得自己付出一切，老张暗暗下了决心。

而在另一边，看着闪烁着的灯光逐渐归于静止，曾经站在老张身边的瘦小男子也是长嘘了一口气。

世界上六台最强大的超级计算机的联合运算，已经可以称之为人类历史上除了大脑以外的最强运算力了，结果却还是差点在老张的物理模型验证前崩溃。

穿着隔热服，却还是能感受到房间里面高达数百度的高温透过衣服所传过来的炽热。

可能像老张和自己，当然也包括这个研究中心中的其他研究员在内的顶尖物理学家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对于自己的信念有着宗教般的狂热了吧。

虽然这里完全不需要自己，但自己还是想亲眼看着计算机运行，想象着计算机的存储器中那海量的数据变换，以及随着闪烁的灯光完全熄灭所产生的最终结果。

“李研究员，您可以出来了，结果已经打印在纸上了，各国的物理学家们正在验算，我们这边也得准备了”，衣服里面的通讯器传来了本国的工程人员的声音，也让被称为李研究员的男子深呼吸了一口气，尽管这让他有种在桑拿房里的感觉。

走出去，看着递过来的薄薄的一张A4纸，还只有一面的数字与文字，瘦小男子有些感慨。

耗费了将近百亿美元，决定着人类未来的又一次努力，就在这一张小小的A4纸上了。

倒是有点二战末期斯大林和丘吉尔寥寥几行字就决定了数亿人口的东欧地区的势力归属的意思啊。

接过了这张纸，瘦小男子开始了验算。

最终的粒子的种类，最终的粒子的形态，最终的粒子的运动状态，这些根据老张的物理模型得到的东西，能不能和大型粒子对撞机所产生的实验结果相匹配呢？

开着车的老张总算是到了研究中心，这栋提振了整座城市的经济的庞大建筑。

它消耗了整个城市百分之九十的发电量，百分之七十五的用水量，却让这座城市的经济总量增长了差不多十倍。

接受过身份检验，穿过一层警戒线，老张看了下表。

上午十点三十五分，而最终结果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在一个半小时以前就已经出现了。

说不定自己一进去就直接被宣布开除了呢，如是想着的老张摇头失笑，推开了大厅的门。

只是在一进入的瞬间，却看到整个大厅里安静至极，所有的物理学家就像是在参加谁的葬礼一般，面色凝重，围着大厅之间的一张桌子，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脸的肃穆，彷佛真的有谁去世了一般。

老张这一推门，声音在整个大厅里都变得清晰可闻了。

所有人都扭头看着老张，站在原地，就像是在瞻仰着他一般。

“老张，你现在就是人类物理学界的唯一神了”，走上来擂了他一圈的瘦小男子开了个玩笑，脸上那种肃穆也变成了真诚的笑容。

“这么说，我的模型是正确的喽”，老张笑了笑，倒是很平和的问道，无视了身边人的注视。

“当然，实验和计算结果的误差在百分之零点五之内，简直就是完全一样了”，瘦小男子有些激动。

“那就太好了，看来我有生之年应该是能看到人类进行新的探索了”，老张依然笑着，不大不小，好像这不是他亲自做出来的东西一样。

而瘦小男子却也清楚，老张的性格就是这样子的，在工作的时候没什么过度的悲喜，无论是承担压力的时候，还是收获成果的时候，他总是这么的淡定。

“结果已经向全世界通报了，老张，你可能要真正的掌管今后至少三十年的物理学界的前沿方向了”，瘦小男子有些意味深长。

作为大一统理论的建立者，以及如今刚过三十的年岁，同时还是本国第一位科学成就完全来自于本国的物理学家，老张必然会得到国家的大力支持，在本国强大的国力扶持下，老张以及老张所建立起的研究团队，必将引领人类的物理学研究水平。

而在基础科学和应用科学越来越紧密，越来越贴近的当下，这不仅会带来诸如民族自豪感，文化自信，第三产业收入之类的间接收益，还将带来本国在尖端科技领域的持续领先的直接受益。

每次在醒过来之后都知道那是在梦中，但是在梦中，却浑然不知，完全认为这就是真正的真实。

这大概不止老张一个人是这样吧，可能世界上大多数人做梦的时候都是这样子的，即使这个梦是被别人操纵着的。

睁开眼的老张想着这些，感受着好像是在狭小空间里蜷缩了好久才终于得以伸展一下腿脚所带来的畅快感。

醒过来的老张现在就处于这样一种状态中，好像是有什么在身体里面积累的够多的脏东西被排出去一样。

“没想到你还想做个物理学家啊，老张”，王蓁有点开玩笑的意思，老张却也没什么感觉，只是简单的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怎么样，喜欢那个世界吗？”，王蓁问道，听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意味。

“还好，感觉不错”，老张考虑了一下，还是诚实的回答道。

“是吗？”，王蓁的语调拖得有些长，不知道是在考虑什么。

“为了让你在梦中能全力发挥出你的天才，我可是费了不少力气啊”，她最终如是说道，让老张最开始有些不知所谓，却也很快明白了过来。

“那还真是谢谢了啊”，老张说这话没什么讽刺的意思，也没什么真诚的感谢，纯粹是一种惯性。

他也不想关心王蓁是怎么做到的，又费了多大的功夫，就像是吸毒的人毒瘾上来的时候不会关心**的来路一样。

“你这可不行啊，怎么有些有气无力的意思”，王蓁有些揶揄，带着些许的不满。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让我想象那个美好的世界，让我厌弃这个现实世界”，老张如是说道，依然是那种没什么情绪的语气。

“那你有什么想法吗？”，王蓁问道，很淡很淡，好像毫不关心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觉得那个世界很不错啊，我也很喜欢，没人不喜欢自己呼风唤雨，事事美满的吧”，老张给了肯定的回答。

“是吗？那就慢慢体会吧”，王蓁说道，依然是那种淡淡的语气。

我才是事事顺心的那个啊，两边都进行的很顺利啊，王蓁如是想到，尽管脸上没什么表情。